几名手持护盾的禁卫军领命将楚怜护在了身后。
楚怜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第一反应是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的脸上一派了然的淡定。
却令楚怜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果然,聂子谦一开口便坦然认了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走罢。”说着,抬起了手腕,主动让统领给自己套上枷锁。
也许是聂子谦认罪的态度太过爽快,也许是长久以来聂厂督积威太重,一时之间,竟无人真地敢动。
除了楚怜。
趁着众人怔愣的当口,楚怜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禁卫军,冲到聂子谦身前,正面朝向禁卫军统领,张开了双臂。
“聂厂督是朕的人,朕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他。”从未有过的无形威压,从她身上释放而出。
禁卫军统领显然没料到陛下居然会向着挟持她的叛贼,原本转得就不算快的脑子,这下更是直接卡住,转都转不动。
聂子谦带着嘲弄的声音自楚怜的身后响起:“陛下您还不明白么,奴才将您带出宫,是为了夺取您的江山。今晚您与奴才在河畔看焰火的时候,奴才的人正在东华门发起叛变。哦对了,今晚那焰火,也是奴才为了掩盖声响,命人放的。陛下您被奴才耍得团团转,如今却还要维护奴才,真不知该说您蠢还是该说您……”
“你给我闭嘴!”楚怜头也不回地喝道。
她是蠢!
她要是不蠢,怎么会相信这个老古董是一时兴起才想着带她出宫玩乐!
她要是不蠢,又怎么会没能读懂他那些宛如临终遗言的话!那些欲说还休的挣扎眼神!
这个狗男人,确实是把她耍得团团转!
天下天下!
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也要给她天下!
她是蠢,他更蠢!
“聂厂督的事,朕自有定夺,今日谁要是敢碰他一根指头,便是抗旨不遵,罪同谋逆,株连九族!”她一锤定音,掷地有声。
众人噤若寒蝉。
聂子谦死死地盯着楚怜纤瘦却强大的背影,眼眶红得仿若要滴出血来。
*
朝堂上,文武百官联合起来对聂厂督发起弹劾。
查获的聂子谦与叛乱阉党的书信往来,一封接一封地被呈到楚怜的眼皮子底下。
书信的内容大同小异,无外乎“女帝如今羽翼过丰”之类引战意味十足的话。虽是其心可诛,可在言官的嘴里,俨然就成了罪证确凿。
所有人像是约好了一般一起失忆,全然不提这太平盛世的局面,正是此时此刻在他们口中十恶不赦的聂厂督一手开创,一心只想着趁此良机彻底夺了聂厂督的权,然后分到他们头上。
为防聂厂督日后反扑,还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听着殿中此起彼伏的喊打喊杀,楚怜额角青筋直跳,下意识求助地看向身侧。
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已不在。
再没有人给她打暗号,告诉她该“允”还是该“此事再议”。
她得学会自己做决定了。
于是她站起了身,在群臣或震惊或错愕的注视下,拂袖离开。
真踏马。
吵死了。
*
楚怜这挑子一撂就是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文武百官天天跪在大殿外面,一个个生怕淋不到雨雪,气势会显得不够悲壮。
弹劾聂厂督的奏折也堆满了御书房。
楚怜一封都懒得看。
御书房的门她都没踏进去过。
她也没去看被她以软禁之名保护在督公府的聂子谦。
对这个擅作主张的狗男人,她心里又气又恨。
……又心疼。
她不想见到他。
也害怕见到他。
她知道,一旦见到他,她一定会被他说服,作出她不愿却不得不做的决定。
所以她只能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她的寝宫里,逃避这一切。
直到她生辰的这日,聂子谦托了人来唤她,她才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过神来。
她披上狐裘,挥退了凤辇,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走向督公府。
走向他。
*
聂子谦素来喜静,偌大的督公府常年见不到几个人。如今被层层重兵把守着,反倒显得有了些人气。
楚怜甫一步入内室,便闻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食物香气。
是番茄鸡蛋面的味道。
每年生辰,聂子谦都会亲手为她煮上一碗番茄鸡蛋面。
其实在她能吃口味稍重点的食物后,聂子谦就为她改做了正宗的长寿面,但她还是觉得他做的番茄鸡蛋面更好吃,于是聂子谦就又改做回了番茄鸡蛋面。年复一年,再没变过。
此情此景,又闻到这味道,楚怜鼻头一酸。
皱了皱鼻子,故作淡然地看向端着面碗迎上前来的聂子谦。
“还有闲心煮面,聂厂督果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一开口,还是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几分怨气。
聂子谦眉眼温柔,语气也温柔:“陛下还愿来吃奴才做的面,奴才很……”
“谁说我要吃了?”聂子谦越是这样,楚怜的怨气就越重,“一个谋逆之人做的面,朕敢吃?”
聂子谦神色微僵,默默放下了面碗。
楚怜旋身往椅子上一坐,伸手端过面碗,拿起筷子呼啦啦大口吃了起来。
片刻功夫,一大碗番茄鸡蛋面便见了底。
楚怜抹了抹嘴,起身就走。
“陛下!”聂子谦出声叫住了她。
楚怜脚下一顿,继续往外走。
“怜怜……”
楚怜身形一颤,停了下来。
“这也是你安排好的,对不对?”虽然是问,但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聂子谦沉默少顷,叹息着应道:“……是。”
楚怜:“你混蛋。”
聂子谦:“……是。”
楚怜倏然回身瞪向聂子谦:“他们要我赐死你。”
聂子谦没有迟疑:“好。”
楚怜再忍不住,崩溃大喊:“你到底懂不懂啊!他们要我杀了你!”
“他们要我亲手杀了你啊!”话音未落,眸底便已盈满了泪,却仍倔强地不肯落下。
聂子谦眼中一痛,艰涩地说:“奴才懂。奴才怎会不懂……可陛下若是不亲手杀了奴才,齐宫两家又岂会心无芥蒂、倾尽全力地护佑陛下?”他垂下肩,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毕竟您是奴才这个最大的阉党……一手养大的陛下啊……”
“所以,迎齐远和宫玉入宫,根本就只是个开始。你真正要抵达的,从来都是这个终局,对不对?”楚怜通红着一双眼瞪着聂子谦,“你其实是要用你自己的血为我铺路,对不对?你还要我踩着你的血路,一世喜乐,对不对?”
面对楚怜接连质问,聂子谦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聂子谦,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吗?我会感动得痛哭流涕,此生都对你念念不忘吗?”楚怜攥紧了双手,指尖陷进肉里也未松动一分,“你错了。等你一死,我就会把你彻底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我也不会再要盼儿做我的替身,我自己的齐人之福,我要自己享。一三五齐远,二四六宫玉,再迎个活儿好的小倌进宫补足剩下的一天。夜夜笙歌,白日也宣淫。反正没了你的管束,早朝上不上都无所谓。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琇書蛧
聂子谦脸部线条崩得死紧,眼底更是浮起一片深浓的阴翳。
可最终也只是说:“……陛下保重凤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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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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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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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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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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