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当视觉受到限制,人的听觉就格外敏锐。
楚怜就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跳得这么大声,聂子谦该不会也能听到吧?
她心虚地拉开了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聂子谦也翻了个身,面朝车顶仰躺着,镇定自若道:“出门太急,忘了给夫人备上汤婆子。夫人忍耐些时日,越往南会越暖和。”
不知是不是空间狭小封闭的缘故,聂子谦的嗓音比平日要温润许多,听得楚怜的心也静了下来。
这心一静,人就更凉了。
于是悄摸摸地挪回去了一点。
这聂子谦到底还是个习武之人,性子虽然阴晴不定,身子倒是火热得很持久。往那一躺,就跟个人形取暖器似的,源源不断地散热。
楚怜忍不住又挪近了一点。
挪动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在暗夜车厢里其实特别清晰可闻。
聂子谦不会听不到。
他只是装没听到。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没听到。
见聂子谦没有拒绝自己的靠近,楚怜的胆又肥了几分,暗戳戳地探手摸上了聂子谦的腰腹。
果然这一块最热乎!简直就是个暖手宝!
楚怜顿觉一股股热气顺着掌心窜入她的四肢百骸,舒爽到不行。
她禁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分外惹人歧义。
聂子谦额角突突地跳,却仍旧默许了某人得寸进尺的行径。
楚怜实在怕冷,管不了聂子谦作何感想,紧着自己暖和了,不多时便困意来袭,隐约间好似听到马车外响起芸香的低呼声,蹙着眉头沉入了温暖的梦乡。
一睡着,比醒着还放肆,直接化身八爪鱼,手脚并用地缠上聂子谦的身体。
聂子谦十指一紧,下意识地就要把某只八爪鱼扒拉开,手抬到一半,脑中忽然浮现晚间林中,这只八爪鱼被条小银蛇吓得直往自己怀里钻的画面。
她明明害怕他。可遇到危难,她第一时间寻求的,仍是他的庇护。
他回想起那日在燕春楼,她哽咽着对他说,天地之大,她生如浮萍,所能仰仗倚靠的,也就只有他。
不可否认,他喜欢这种感觉。
只能依附于他,离了他就如鱼儿离了水,无法存活。
就连这点冬日的寒都受不住。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晦暗的弧度,愉悦中透着一丝阴冷。
反扣住楚怜的腰身,将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阖上双眸,浅浅睡去。
*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行进了近两个月,三月三的那天,修罗军终于抵达与义州相邻的广城。
时值夜半,城已下钥。
听闻修罗军到,城主夏得志惊得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随便批了件外衣,赶赴城门口,亲迎修罗王。
聂子谦十分平易近人地同城主夏得志寒暄了几句,将修罗军大部队交由副将司冀统领,在广城外安营扎寨,稍作整顿,只身带着少量亲卫,随夏得志进了城主府邸。
路上,夏得志满面愁容地对聂子谦报告了最新战况。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南蛮叛军又接连攻破了七个州,与最早攻陷的义州连在一起,俨然是要对广城形成包围之势。
也不知是该说修罗军运气好,还是该说那南蛮叛军运气好,聂子谦选择的行军路线,经过的恰好是尚未被南蛮叛军攻破的两个州,这才避开了提前短兵相接的状况。
得知了如此糟糕的局面,聂子谦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只淡淡地问了句:“镇南王安在否?”
一听聂子谦提到镇南王,夏得志的神情登时变得有些古怪,支支吾吾道:“……镇南王他、他去了海上的蓬莱仙岛求药。”
聂子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三月的广城,已然可着轻如雾谷、薄如蝉翼的罗衫,可看着聂子谦的笑,夏得志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好不容易熬到了城主府邸,夏得志非常上道地将正院让了出来,自己搬去了别院。
聂子谦也没跟他客气,径直走向一直慢慢悠悠缀在后面的马车,亲自将熟睡中的楚怜打包抱了下来。Χiυmъ.cοΜ
聂子谦的动作极其小心轻柔,仿佛怀里抱着的是只易碎的花瓶。
夏得志虽远在两广,大楚皇室将灵秀公主嫁与修罗王冲喜这种惊天大八卦,当然早就有所耳闻,并且津津乐道了许久。直到南蛮骚乱,才没了八卦的心思。
现下亲眼见到八卦的中心人物齐齐登场,且这修罗王还如此宝贝这位王妃,一时冲动,没能克制住好奇之心,垫脚朝修罗王怀里一瞄,想要一睹这位连嗜杀成性的修罗王都能降服的公主究竟是何等天姿,就见原本目不斜视的修罗王倏地侧过脸,直直地看向了自己。
那眼神之狠戾,吓得夏得志当场双腿一哆嗦,差点尿了裤子。
此后余生,每每午夜梦回,都被惊得坐起,衣裳尽湿。
*
聂子谦刚把楚怜放上床榻,楚怜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到了么?”她将醒未醒,嗓音软糯糯的。
聂子谦边为她换上薄被,边点头应道:“这里是广城城主的府邸,本王已在府中布满了暗卫,夫人安心地睡。”说罢,掖好被角,转身欲走。
却被榻上的楚怜轻轻握住了手腕。
“你去哪?”
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但她本意并非撒娇,只不过脑子还是迷糊的,说起话来不自觉就如孩童一般。
聂子谦顿住脚,垂眸瞥了眼楚怜握住自己的手,眉宇间染上了一抹不自知的柔色。
“去洗个热水澡。”连语气也变得格外温柔。
“唔……”她咕哝地应了声,眼皮子又耷拉了下来,“那你洗快一点。”免得又把自己吵醒。
她松开握住他的手,夹着被子翻了个身,屁股冲外高高撅起。
睡姿要多不雅有多不雅。
哪有半点皇室公主的仪态。
聂子谦却看柔了眉眼,转回身,扯出被楚怜夹在大腿间的被子,盖回她的身上。
*
聂子谦这个热水澡洗得很快。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洗完上了榻。
广城的气温,较之帝都,都称得上是半个夏日了。
这也就意味着,楚怜无寒可畏,不再需要缠绕聂子谦来取暖。
发现这一点的聂子谦,看着某人冷漠无情的背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南蛮的这场叛乱,还是快些平定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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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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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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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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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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