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怜洗完澡上了榻,聂子谦都还在书房议事,大有通宵达旦的架势。
也好。
对聂子谦的恐惧,还没能完全压到心底,正愁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尤其还是同榻而眠这种过分亲密的面对,他不在,倒是直接省了她很多心力。
以她的适应能力和抗压能力,说不定睡上一觉就能自我消解一大半。
回王府的路上,看着闭目养神的聂子谦,她就已经开始做心理建设,不断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即便再可怕,哪怕是个泯灭了人性的杀人魔,只要是她的任务目标,她就得按照任务要求的去做,绝不能退缩。
再说了,聂子谦再可怕,好歹还是个活人,她可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宿主,通俗点说就是个借尸还魂的,单论存在形式,有谁能比她更可怕?更别谈她还有系统在手,真要遇到什么不测,保命技能大把的有!
实在不行,大不了就让系统倒扣自己1000点积分,左不过就是多混十个试炼世界的事。
但前提是必须得先把试炼任务完成了,才能脱离试炼世界。
这么一想,刚在大殿上心思电转间做出的决定,果然很英明神武。不管怎么说,先把试炼任务搞定,选择权就能掌握在自己手里,随时都能跑路!
意识到自己上一秒还在豪言壮语地说绝不能退缩,下一秒就又想着跑路,楚怜对自己无语的同时,对聂子谦的观感也越发复杂了。
直觉告诉她,留在聂子谦的身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会变得不幸。
而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她靠坐在床榻上,思绪万千。
王府的婢女们合力搬了个造型奇特的香炉进来。香炉的上半部分是一个铜丝架,架子上搁着一块蒸熟的沉香。铜丝架半寸之下放着一个火炉,慢慢烘烤着顶上的沉香,不仅烘出来的香味非常幽雅,而且没有一丁点的烟。
芸香上前询问,婢女答说是王爷吩咐。
聂子谦今夜果真是要通宵达旦商讨南蛮战事,担心没有他在侧,楚怜难以入睡,特地命人弄了这个香炉过来,既可以熏香助眠,下头火炉又可以取暖。
楚怜怔怔地盯着床尾香炉良久。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的原生家庭带给他的伤痛,比起她这种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伤痛,或许还要更深重一些。
无论他对他娘做过些什么,或者说,没做过些什么,但另一方面,他也在为了保家卫国,出生入死。
人,从来都不是单纯的非黑即白。
只要真心相待,冰雪也能消融的吧。
她的眼皮渐渐耷拉了下去。
*
楚怜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沉到她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身处一驾疾驰的马车之中。而她的贴身婢女芸香,蜷缩在一角,仍在昏睡中。
她揉了揉仍有些发晕的脑袋,掀开皮帘往外一看——乌泱泱的修罗军,正如鬼魅般疾行。
上万铁骑,穿梭山林,除了马蹄声,再无别的半点声息。
落日残阳笼罩在冷硬的玄色铁甲上,映出一片片慑人的血色。
楚怜看得呼吸都为之一窒,脑中蓦然浮现出一个词:阴兵借道。
可以想象,当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玄色铁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两广,那些叛乱南蛮心中的震撼与恐惧该会有多大。
而这支部队,只听修罗王一人调遣,指哪打哪。哪怕修罗王剑指王城,他们也会为他踏破宫墙。
难怪大楚皇室如此忌惮修罗王,这修罗军的气势实在太过骇人。即便平日只能扎营于帝京城外三十里处,龙榻之上恐也难以安枕于眠。
楚怜极目远眺,下意识地在一片玄色中搜寻那个人的身影,就见队伍约三分之一处的正中央,有一铁甲仿佛是浸染了太多人的鲜血,已然干涸凝固,黑里透红,与众不同。
应该就是修罗王聂子谦了。
敢这样将自己区别标识出来,也不知是该说这修罗王太过强大,还是压根就不怕死。
但对于追随他的人来说,将领都如此狂妄,他们的气焰自然愈加嚣张。
楚怜收回视线,看了眼仍未醒来的芸香,心道这聂子谦究竟在那沉香里掺了多少迷药,药力这么猛……
亏她临昏睡前还被某人的“体贴”小小的感动了一下,真是喂了狗了。
这个聂子谦,大殿之上深明大义慷慨陈词,回家一关起门就变脸。表里不一,言行也不一。
怕不是属洋葱的,剥开一层还有一层,层层复层层……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完成试炼任务最好的时机已经错失,捶胸顿足、扼腕叹息也无济于事。
只能随机应变,再觅良机了。
楚怜重重地叹了口气,余光瞥到一个食盒,打开一看,满满当当,全是些她爱吃的糕点。
她捏起一块芙蓉糕,恰到好处的甜。
被某人迷晕带走的怨气散去了那么一点。
*
夜幕降临,休憩整顿。
马车内,芸香终于苏醒,对着楚怜一通哭天抹泪,绝望得仿佛楚怜是被山贼掳了要当压寨夫人。
楚怜正被芸香哭得脑袋嗡嗡疼,一名暗卫现身,轻敲窗框,态度勉强还算恭谨地将楚怜引至一处篝火,便又隐匿不见。
篝火旁,聂子谦仅着一身暗红色劲装,黑里透红的冷硬盔甲规整叠于手边,面无表情地烤着兔肉。ωωω.χΙυΜЬ.Cǒm
察觉到楚怜的靠近,眉眼瞬间柔和,抬眸一笑,欠欠地明知故问:“王妃这一觉睡得可好?”
楚怜的注意力本来都被那油滋滋、香喷喷的烤兔肉吸引住了,一听聂子谦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主动提这事,忍不住直接翻了个大白眼道:“托王爷的福,也只有死人能比我睡得更沉了。”
聂子谦撕下一只肥美的兔腿,递与楚怜,温声道:“肚中空了一整日,吃饱了才有劲与本王置气。”
楚怜:“……”
无语归无语,伸手接兔腿的速度倒是快如闪电。
兔兔这么可爱,吃起来肯定也特别可口吧。
她两眼放光,大口一咬,登时被盈满一嘴的肉香美得双眼都弯成了月牙。
待她啃完一只兔腿,另一只兔腿便又被递到了她的嘴边。
也许是因为篝火烤得人心窝都是暖的,也许是因为兔肉烤得太美味可口,楚怜偷眼看向身旁的聂子谦,忽然又觉得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怖。
啃完两只兔腿,楚怜的膀胱传来一阵尿意。
对聂子谦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尿急要小解的意思后,正欲起身,却见某人放下手中烤兔,也站了起来。
“这山林之中蛇鼠横行,王妃只身深入,本王实难放心。”
从语气到神情,无一不正经凛然。
楚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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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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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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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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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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