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宁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些。
但楚怜的心情反倒更紧张了。
因为接下来的整场戏,剧本上一句台词都没有,全得靠演员即兴发挥。
虽然她自己,和一些搭过戏的演员,情绪到了的时候,都有过即兴改词或加词,临场发挥的情况。但或许是因为《温柔的屿》整个剧组从上到下,全都不按常理出牌的特性,又或许是因为跟自己对戏的人是聂子谦,她整个人的弦绷得紧紧的,充满了警惕。
聂子谦的表现,却出乎她意料之外,正常极了。
他一边吃着碗里的面,一边问一些十分寻常的问题,譬如飞机有没有颠簸,上山的路上有没有晕车……诸如此类。
这些问题,楚怜完全都可以根据自己今天的真实经历一一作答,而且完全不用担心会出现崩掉池宁人设的bug——尽管池宁也没什么人设可言。
聊着聊着,她甚至都有点分不清对面的人,到底是以聂子谦的身份在问楚怜,还是以温屿的身份在问池宁。
但不管是哪种,无疑都让她呈现出了非常自然且真实的状态。
难道这就是聂子谦所要追求的状态,模糊演员和角色的边界,人戏完全合一?
这个猜想,令楚怜心头一惊。
这种做法,的确可以让作品达到更高的境界,可这样做会很容易让演员入戏太深,要是刚好遇上心理状态有问题的那种角色,演员的心理状态也会出现问题。即便拍摄结束很久,也难以出戏。
第一幕戏,就在楚怜的忧思中,一条过了。
摄像机一停,聂子谦就摘下了眼镜。
他揉着被眼镜腿压出的红印,神色透着疲惫。
“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让你来演我的戏,而且还是女主角?”他主动问道,嘴角带着丝戏谑的笑意。
楚怜如实道:“确实很意外,甚至受到了惊吓。这该不会是你的‘补偿’吧?”
“当然不是。”聂子谦轻笑一声,松开手,直直地看向楚怜,说:“其实早在《我是不是演员》的节目现场,我就觉得你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临到头最后一天才收到剧本,也能临危不乱,还能发挥得那样出色。可惜之前有点小误会,虽然觉得你非常合适,但也没考虑用你。后来误会解开,我特意去《星洛》剧组,确认了你的演技,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敲定你了。”
听完聂子谦的解释,楚怜这才恍然大悟,投向聂子谦的眼神,变得有点复杂。
这位聂神的心思,实在是太深了。
不知不觉,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行,不能这样被动下去,要掌握主动权!
楚怜在心里握起了拳头。
然后下一秒,聂子谦说:“走,一起去回看一下刚刚那一段,有没有什么瑕疵。”
她立即就应道:“好。”
应完她就抹了把脸。
算了,这是工作,他是领导,听他指令是应该的。她自我安慰地想。
*
看完回放,饶是吹毛求疵如楚怜,也觉得两个人的对戏,自然流畅到无可挑剔。
但她毕竟并不知道整部戏的剧情逻辑,当下也无法判断,自己的表演合不合理。
她看向聂子谦,等待他的评价。
聂子谦勾起嘴角:“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得到导演兼编剧的肯定,楚怜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她回溯自己刚刚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尝试着理顺池宁的人物逻辑,略微抓住了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再拍个几场,应该就能完全立住了。
她忽然就有了信心。
*
第二幕戏,转场到了卧室。
这场戏的剧本上,明明没有聂子谦的戏份,但导演椅上坐着的还是副导。
该不会所谓的“自导”,只是徒有其名吧?
楚怜忍不住怀疑。
但一想到聂子谦那自傲又自恋的个性,应该干不出这种事。
她飘飞的思绪,在打板声响起的瞬间,迅速回笼。
借助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换上白色睡裙的池宁,端起床头柜上温屿为她准备的温牛奶,一饮而尽,然后躺上床,保持右侧卧的姿势,阖上双眼。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
本应到此结束的这幕戏,却迟迟没听到副导喊咔。
副导没喊咔,楚怜就不能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下里静得都能听到胶片转动的声音。
就在楚怜快要真地睡着的当口,有人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楚怜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但想到剧本上大大的“沉睡”二字,硬生生地把睁眼的冲动憋了回去。
来人明显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后,停顿了片刻,然后掀开被子一角,躺到了池宁身侧,紧接着伸出手,从后面温柔地揽住了池宁的腰身。琇書網
一股淡淡的薄荷香,也随之包围了过来。
闻到这股香气,楚怜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她不清楚温屿为什么会爬上池宁的床,搂着池宁一起睡觉,但很显然,温屿和池宁的关系,绝不简单。而温屿要等池宁沉睡后才敢这么做,说明在池宁的角度,她跟温屿的关系,确实就只是责编跟作家的简单关系而已。
哎,堂堂女主角,拍个戏跟追剧似的,还得自己猜,说出去谁信啊。
楚怜默默地吐了个槽。
等吐完槽,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聂子谦的怀里……
虽然两个人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但都是在其中一方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而且动静都闹挺大。像此刻这样,宛若恋人般静静地躺在一起,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恬淡。
这种恬淡的感觉,更令人心动。
至少她的心跳加快了。
“咔!”副导终于叫停。
楚怜不知为何,生出了一股不舍,明明听到副导喊咔,还是一动不动。
聂子谦也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就着揽住楚怜的姿势,轻声问:“真睡着了?”
楚怜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赖着不动的行为,听到聂子谦的问题,赶紧装出副悠悠转醒的模样,回过头,迷迷瞪瞪地看向聂子谦,蓦地瞪大眼,惊诧道:“你怎么在这儿?这幕戏没有你的戏份啊。”
聂子谦看着她,弯起了唇角。
“刚刚我的手一搭上你的腰,你的身体就开始发颤。怎么,睡得太沉,做噩梦了?”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踏马的……
那你还问个鸡子问!
钓鱼执法是不对的你个法盲!
恼羞成怒的楚怜,一把扒开某人还搁在自己腰上的手,掀开被子跳下床,走到副导身边,一脸严肃地看回放。
聂子谦仍躺着,指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楚怜残存的温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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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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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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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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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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