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到的时候,叶梓闻已经占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等着他了。
“今天怎么想着来院里找我?”杜浦问道。
“我的岗位调整了,前阵子一直在忙,没时间过来,今天正好过来跟老朋友们打个招呼。”
“可别告诉我你要回上航所了啊。”杜浦有点儿慌。
“不,我没回去,我主动要求调整到系统集成组了,而且还是负责座舱显示系统这一块。”
“那就行了!吓我一跳,以为你要走呢。看来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杜浦刚才一直有些紧张的心情总算缓解下来。
“那必须的,这不要拼首飞嘛,肯定不能临阵脱逃。说到这儿,项目情况怎么样?供应商大会上都有些什么重大消息?”
“唉,就我们两人说说,我觉得2015年年底首飞压力还是很大的。”杜浦压低声音。
“这不还有两年吗?这么快就放弃啦?”叶梓闻调侃道。
“不,我当然不会放弃,只是客观来说,我们的任务很重。就拿显示来说,你们什么时候能交付第一套显示器嘛?”
“这个……我说了也不算,得听项目经理的。”叶梓闻心里实际上清楚,但他知道,何时交付不是自己能定的。
“我知道,我就问你,如果那个英国人批准你们交货,你们什么时候能交?”
“这要看上航所什么时候交给我们,我们只是做一些系统级的综合测试,花不了几周时间的。”
“哦,对了,上航所才是显示器的供应商,你们只是个集成的……”杜浦这才反应过来。
不过,他只是想看看,自己负责的这一块领域,会不会出现产品交货周期太长而使得整架10101飞机不能齐套。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那意味着他要拖整个项目的后腿。
相比显示器硬件的交付,他原本对系统的设计没那么担心,毕竟t3和t4都是在中迪航电完成,参与的核心人员也都是迪森斯的资深专家,但现在这些工作全部都拿回到上航所去了,杜浦心里不免有些没底。
“你觉得他们搞得定吗?”他忍不住问。
“说实话还是?”叶梓闻笑道。
“你这不废话吗?”
“我不确定。你要知道,他们当年可是喊出过‘两年干出c595显示器’口号的,我不知道过了这么几年,他们对于民机的认识有没有长进......”叶梓闻顿了顿,赶紧澄清:“我这不是说我老东家的坏话,纯粹是觉得咱俩关系好,把实际情况告诉你。”
“没事,我也有所耳闻,毕竟我们跟中工航是兄弟单位,有不少途径可以了解他们的情况。”
“嗯,他们压力是最大的,毕竟整个c595上最核心的几个机载系统,还真只有座舱显示这一个是完全给了一家国内单位,我们中迪航电虽然也是本土企业,毕竟是合资的......我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够做好。”叶梓闻由衷地说。
两人没有喝酒,随便点了几个菜,就继续聊着吃着。
“干了这么几年项目,有什么感想?”叶梓闻突然问道。
他见杜浦今天似乎有心事。
“唉......”杜浦叹了一口气,“感慨还挺多的,尤其是今天参加完供应商大会之后。觉得搞出一架飞机来真心不容易,更加佩服我爷爷和我爸了。你看,我们已经在这个项目上工作了四、五年,读个本科都已经毕业了,可飞机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呢。”
“是啊......”杜浦的话也勾起叶梓闻的共鸣:“毕业前系主任找我谈话时,说这事中国历史上还没人做到过,我当时觉得他危言耸听,可现在看起来,挑战远比想象中的大,不仅仅是技术层面的,是整个体系的差距。”
“我这一点感触也特别深!来院里之后,我接触过两类典型的老员工,一类是我之前那个师傅,叫张进,极端保守,总觉得只能靠我们自己,对于外界的一切经验都很排斥,当然,也是因为他们过去被国际合作伤害过,花了钱和精力,却一无所获;还有一类呢,就是宋谒平那样的,就是那个负责适航的老员工,主张全盘西化,一切照抄就好,自己一无是处,不需要发挥任何主观能动性。你是不是听上去觉得挺可笑?都在走极端。可是,过去几十年失败的次数太多,让很多人都多多少少变成了这样......”
“怎么可能不学习呢?我来中迪航电这几年,真心觉得想把我们的民机搞起来,只有努力向先进经验学习一条路。”
“是的,我也一直很认同华为当年的思路,先僵化学习,再主动固化,最后根据实际情况优化。”
两人都看着对方的眼睛,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对于叶梓闻来说,自己跟着沃尔特和瓦内莎这几年,的确提高很快,不说技术和专业,就连英语水平都已经远超杜浦,不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蹩脚的样子。m.xiumb.com
而瓦内莎对于他来说,还有更多的意义,这些意义,在她离开上海之后,他才慢慢体会到。
“我今年已经四十了,回到美国之后,会去辛辛那提,我儿子也在那儿,他跟你一样大。我曾经当过海军陆战队队员,开过p-3反潜飞机,17岁时就生了他,从来没结婚过......”
他还记得,送别瓦内莎的那个晚上,她在那间巨鹿路边的小酒吧中,向自己第一次介绍了身世。
两人一直喝到凌晨。
“我就住在旁边淮路上的那个酒店式公寓。”瓦内莎说。
“那我送你过去吧,大晚上的。”叶梓闻回答。
没走多久,便走到酒店式公寓楼下。
半夜的淮海路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开过汽车的胎噪声和时不时起风的声音。
“拥抱一下吧。”瓦内莎建议。
叶梓闻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一个丰满的身体迎了上来,带着一股体香和香水混杂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却似乎并不难闻。
他下意识地把手也伸到她的身后,拍拍她的肩背。
他一开始以为这是一个社交式的拥抱,并没有用很大的气力。
但瓦内莎却紧紧抱住他。
“如果你不是跟我儿子一样年轻,我会邀请你上去坐一坐的。”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一股成熟女人的气息直接从他的耳朵闯进他的五脏六腑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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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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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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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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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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