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白华为菅>第三十三章
  温柏青的母亲姓季,叫季素君。据说这个名字是三伯父将她从窑子里救出来后改的,她原本的名字温柏青也不记得了,只知她原先姓孟。

  温见宁将他所说的一些信息记了下来,留着以后慢慢查找。

  然而这次温柏青的学校只给了他两天假,第二日中午他便再次匆匆离开了香港。

  等他离开后不久,温家别墅终于接到了来自上海的婚礼请柬。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大红烫金的请柬上只邀请了温家姐妹四人,并无温静姝她们的名字。

  显然,冯苓不打算让这两位去把她的婚礼变成公然拉皮条的场合。

  虽早有预料,但温静姝未免还是感到受了轻视,言语中不免刻薄了冯苓几句。

  她说刻薄话时,温见宁她们恰好也在场。

  温见宁一抬头,恰好看到对面的见宛她们眼中幸灾乐祸的神色。可再一揉眼,众人又各自喝茶看报,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她隐约能感受到,从见宛的成人礼后,别墅里悄然弥漫起一种微妙的氛围。

  虽然表面上大家和往常一样,和温静姝撒娇卖乖,但每个人心里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且不说生性高傲的见宛能转头就忘了钱老爷的羞辱,仍兴高采烈地参加各种舞会有多么反常,就连素来文静羞怯的见绣偶尔也会让她觉得有几分陌生。

  温见宁受伤的第二天,见绣便主动来和她道歉,她也认了错,两人很快重归于好。

  但温见宁还是察觉出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见绣身上悄然发生了某种改变。

  眼下尚且如此,只怕未来某一日,别墅里连表面的祥和都维持不下去。

  温见宁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因为温见宁崴了脚行动不便,心怀愧疚的钟荟主动提出每日和她一起上下学。期间两人免不了在路上一起讨论文学时事,钟荟思维敏捷,温见宁见解独到,两人性情颇为投契,关系也迅速升温。

  再加上偶尔参与其中的蒋旭文,三人逐渐结成了一个小团体。

  然而温见宁的脚伤尚未养好,转头就要动身离开香港一段时日了。

  为了这次上海之行,温静姝给她们向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好在温见宁早有准备,她提前将连载的稿子寄给了方鸣鹤,这才和见宛她们一起提着行李登上了船。

  时隔多年,温见宁她们又一次踏入上海。

  比起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激动与好奇,如今的少女们已经从容多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亲自到了码头去迎接,二太太手里还抱了一个小男孩。

  这小男孩生得胖墩墩的,正是她们的小堂弟温松孚。她们到香港第二年,见瑜便多了这一个亲弟弟。二太太多年只有一个女儿,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才得以扬眉吐气,整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五岁大了还把他抱在怀里,脚不沾地。

  温见宁下意识看了一眼跟在二太太身后的见瑜,只见她始终垂着眼,脸上没什么笑影,仿佛对母亲弟弟的存在无动于衷。

  但温见宁却觉得,这样的见瑜反而比平日有了点人气。

  等众人回到温公馆,房间早已安排好了。

  女孩子们一路舟车劳顿,在屋子里休息到傍晚,这才出来和温家人吃了一顿晚饭。

  大伯父二伯父显然比前些年老了,但精神还好。温家的几个兄弟都已长成了青年人,眼看和温柏青一样,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虽然双方都已多年不见,仅凭电话和书信往来,但温家人对她们都很是热络。女孩们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也都应对得滴水不漏。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因为温见宁她们抵达得早,这几日她们没有行程安排,可以任意在上海四处玩。

  第二日一早,温见宁便起来准备与齐先生的会面。

  师生二人虽一直有书信往来,但这是她们六年多以来第一次见面,温见宁格外重视。早上出门前,她特意拉着见绣一起给她挑出门的衣服。

  等选好后,温见宁转头对她说:“你和齐先生也好久不见了,不然和我一起去吧。”

  见绣摇头道:“算了,你和齐先生已经约好了,临时带我过去不好。总归这段时日我们都在上海,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她既然不去,温见宁也不好勉强。

  温公馆里的小汽车一早送两位伯父出去谈生意了,温见宁只能自己一个人想办法抵达约定的地点眼看收拾妥当,她告别见绣,打算步行去最近的站点等电车。

  见绣劝她:“你的脚伤还没好全,不如叫辆黄包车把你送过去吧。”

  温见宁摇头:“你知道的,我不坐黄包车。”

  她这个古怪的习惯维持了多年,温家别墅的人都清楚。

  见绣知道劝不动,只能站在门口,目送她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看着温见宁远去的背影,她有些出神。

  当年她们初到香港那半年,因为人生地不熟,确实对齐先生有很深的感情。齐先生要走时,见绣还难受了好几天。

  齐先生离开香港后,起初见绣她们还时常给她寄信,可一晃六七年过去,再深厚的情分都要淡了,渐渐地她们也不再写信,只改成逢年过节时偶尔寄张贺卡聊表心意。

  到如今,只有温见宁一个人还和齐先生保持联络。

  从前在香港时,见绣还没觉出这有什么,可她看着见宁欢欢喜喜地去见齐先生,心底突然有一点点羡慕她们师生这种感情。

  虽不热烈张扬,但却长久。

  她正这样想着,身后见宛喊她出去逛街,这念头也转瞬即逝。

  …

  因为出门早,等温见宁到了约定的地方,离见面时间还有一小时。

  好在她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先前随手从街头买了一份小报用来消磨时间。

  上海的小报不仅连载通俗小说,插送花边新闻和广告,甚至还辟了板块专门留给文人骂战的。比方说她手上这份,上面便有一篇文章批评时下以张留余为首的海派作家满纸铜臭味。撰稿人文笔恣肆,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温见宁虽也算是被骂的对象之一,但也看得津津有味。

  她才看了一半,眼角的余光瞥到白衫黑裤的侍者来到桌旁,下意识抬头道:“我的朋友还没来,暂时不需要——”

  话还没说完,她便看到侍者身后站着的女人。

  虽然阔别了六年之久,但温见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温见宁站起身来,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道:“先生,好久不见。”

  齐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一起坐下。

  从之前的来信中,温见宁已知道当年齐先生来到上海后,在朋友的帮助下先是找了一份校对员的工作,后来陆续又换了几家报社,如今正在一家出名的左翼杂志社供职。

  师生二人寒暄几句后,齐先生笑道:“你前段日子在忙什么,竟也不给我来信。”

  温见宁干巴巴笑道:“没忙什么呀,我记得给先生写过信了呀。”

  她其实不知道,她在对外人说谎时还能勉强装装样子,但对着自己亲近的人撒谎时,总是难免心虚。比如眼下,她视线散漫,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直视自己的老师。

  齐先生在心里叹口气,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委婉地提醒道:“见宁,你不妨好好回想一下,你有多久没有寄你的习作过来了?”

  她的口气温和,并不严厉,却还是让温见宁羞愧得无地自容。

  对着自己向来尊敬的老师,温见宁无法再编下去,只挣扎了片刻后就低头认错道:“对不起先生,先前我没敢告诉您,香港一家小报愿意收我的小说,所以前段时日才会误了练笔。等我这次回去,一定会把先前落下的补上。”

  齐先生颔首:“我知道。”

  眼看对面的学生惊讶地抬起头来,齐先生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当然知道。

  自己这个学生向来做事认真,六年来每月都会雷打不动地寄来习作,没有一次失约。

  当初收到温见宁推说暑假功课多的回信后,齐先生便起了疑心,正想找人打听是否是香港温公馆里发生了什么事,恰巧一位去香港的报社同事出差回来,随手带回一份小报,恰好就是登载了《还珠缘》的那一期。

  一看到明菅这个久违了的名字,齐先生很快推出了事情的大概。

  上海的办报人虽多,但大家或多或少都认识。齐先生从前待过几家报社,托朋友一打听,甚至还联系到了方鸣鹤本人。再一询问,事情果真和她所想的一样。

  起初,齐佩珍还在为温见宁高兴。

  这些年她一日日看着信纸上稚嫩的涂鸦逐渐变成流利优美的文字,温见宁的努力与才华,全在她眼中。学生能得到旁人的认可,她这个做先生的自然也高兴。但正因为了解,所以齐佩珍在看到温见宁换了笔名后新写的长篇小说后,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转而问道:“见宁,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从事什么职业?”

  这是第三次有人问起温见宁将来的打算了。

  温见宁模棱两可道:“大概和先生您一样,会去报社当个编辑吧。”

  “你是否考虑过,把写作当成你未来的方向之一?”

  温见宁不好意思道:“这个我没想好,不过若是学习工作之余有闲暇,或许我会写点鸳蝴小说赚钱糊口吧。新文学我写不好,日后如何很难说。”

  她浑然不知,她的打算正好是齐佩珍最担心的一种。

  或许正因如此,见宁从小报上得到金钱等方面的肯定后,才会一门心思投入其中。

  然而若将当今文坛的各种文人分个高下,小报文人无疑是垫底的。除了顶尖的几位,小报文人,自从五四以来便为新文化知识分子所不齿,甚至即便是鸳蝴派派的领军人物,都不敢公然承认自己是鸳蝴派作家。

  如果见宁只满足于此,只怕会白白浪费她的天分。

  齐先生自然不能看着温见宁误入歧途,想要点醒她。她随手抽过方才温见宁看过的小报,瞥了几眼后才放下道:“方才这篇文章你应当也看完了,不如说说你的想法。”

  温见宁脸上发热,低头道:“这人言辞虽尖刻了些,但道理是没错的。鸳蝴小说终究上不得台面,只是也不全像他说的那样,都是一味媚俗猥亵之作。”她话说得颠三倒四,一时竟也不知自己在答什么,或者说在维护什么。

  齐先生假装没有看出她的窘迫,直白地问道:“你既然知道鸳蝴小说登不得大雅之堂,为何还要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呢?”

  这下温见宁彻底涨红了脸,再也不能佯作镇定。她只觉脸上发着烧,连额头都冒出了汗,却还要硬着头皮,支支吾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只是、我只是需要钱,所以才写这种小说的,而且、而且鸳蝴小说也没有那样低下,它也可以写社会人生,也可以教育民众,和严肃文学之间并非泾渭分明的。”

  齐先生明知故问道:“是吗?你真的认为前者可以和后者混为一谈吗?”

  温见宁几乎把头埋到桌底下去。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至少她在《莺啼倦》里写的都是男女情爱的事可看不出什么社会人生、教育民众的深意。虽不至于猥亵下流,但总归只是打发消遣的玩意。

  她小声道:“对不起,齐先生,我错了。”

  齐先生看出她这话说得含糊别扭,并非全然出自真心。只是她的目的并非让学生低头认错,而是希望温见宁早早能看到这个时代之外更多的东西,而这远非三两句就能说清楚的。琇書網

  比起一股脑地塞给温见宁,她更希望学生能自己慢慢想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白华为菅更新,第三十三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