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温静姝说要给她们找英文老师那会,她就看出两人之间有几分不对付,但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还是觉得发自内心的难过。
除了温柏青和见绣对她还不错之外,温家的人于她而言只比街头的陌生人好一点。只有齐先生不同,在舅母他们不再身边的这段日子教她读书写字,并为了她的事奔走。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她知道,齐先生是为数不多真心对她好的大人。
可齐先生这一走,她身边不仅失去了一位师长,还失去了一位亲人,一位朋友。
虽然齐先生说了,她们可以通信,但是只要一想起舅母她们,温见宁就会下意识地就会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全感。哪怕有书信,有电报,在这个世道里,分隔两地的人说没了音讯就没了音讯。一旦断了联系,今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温见宁对着车窗快速掠过的街景有几分伤感。
等到了地方,司机带着她来到齐先生的楼下,她正在犹豫一会上去如何跟齐先生道歉,突然就听见齐先生愕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见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见宁一转身,就看见齐先生拎着一兜菜站在她身后。
她一时有些慌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齐先生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司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要不在这里等一下,我先把东西送上去,一会再下来陪你找个地方说话。你想去哪里,不然咱们就去咖啡厅?”
她说话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几日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温见宁鼓起勇气道:“不用了,我想去先生住的地方那里看一看,可以吗?”
齐先生愣了一下,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些东西要给你,你跟我一起上来吧。”
温见宁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跟在齐先生的身后上了楼。
香港地方不大,居住面积有限,公寓极少。
齐先生原先打算是投奔朋友家,可没想到她抵港不久前,友人就已经回到了内地。一个人单独租一间公寓太贵,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和人合租。
与齐先生合住的房客是塘西的阿姑,也就是妓女,平日所结交的都是三教九流之人。所幸她晚上不会带客人回家,这才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齐先生用钥匙打开房门,一推开门就被迎面扑来的气味呛了一下。
温见宁在她身后也闻到了,空气中混杂着呕吐物的馊臭味、酒味、桂花头油味、肥皂味,让人直欲作呕。再一看,小客厅里仿佛遭了劫,满地一片狼藉。
齐先生回头对她:“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打开窗户通一下风。”
说着她进了客厅,跨过地板上那滩呕吐物,先咚咚咚地敲响了另一位房客的门:“孟鹂小姐,请问你还好吗?”
里面没有回应。
门虚掩着,齐先生犹豫了一下,这才推门而入。
房间内亦是一地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臭味。床上躺了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背对着她向墙那面呼呼大睡,想来是酒还没醒。
见人没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出去关上门,才发现自己那个学生已经进来,正在收拾散乱在地板上的杂物:“你找个干净地方坐下,我来就好。”
温见宁自然不可能只在一旁坐着,硬是帮着齐先生一起打扫客厅。
等师生二人大致收拾过一遍后,这才进了齐先生的房间休息。
温见宁拘谨地在齐先生的床上坐下,看着她转身从窗台上拿下一大捧书报,放在书桌上:“我这几日一直在整理一些笔记和资料,想临走之前给你送过去,既然你今天来了,一会就把它带回去吧。”
温见宁没想到齐先生这几天都是在为了她的事忙碌,不由得看了一眼那摞厚厚的资料,低下头轻声问道:“先生,您真的一定要走吗?”
齐先生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笑容和煦:“是的,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虽然早已知道齐先生去意已决,但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温见宁还是有几分失落。
但她不想重蹈几日前的冒失让齐先生不高兴,所以她勉强打起精神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先生说去了上海会给我们写信,这可是真的?”
齐先生微微颔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到上海找好了住处,很快就会给你们来信。我是先生,绝对不会食言。再说了,你不是还想以后写文章吗,即便我走丢了,在报纸上看到我们见宁的文章,会很快再找到你的。”
她提起这件事,温见宁才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豪言壮语,顿时有几分不好意思。
到现在为止,她还一个字都没有写过呢。
齐先生看她低头脸红,以为她是在害羞,拉着她的小手鼓励道:“你不必不好意思,你能有这样的志气,我作为你的先生,也为你感到骄傲。”
温见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说,会为她而骄傲,这样的话连舅母都未曾这样对她说过。她一时之间又是羞愧,又是欢喜,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小脸涨得通红,眼神亮亮地看着齐先生:“先生,您等我。等我写了文章,就投到你要去的那家报社里。”
齐先生微微一笑,抬手摸她的小脑袋:“当然可以,不过你不必心急,我们慢慢来。”
这年头但凡读书识字的,无一不想把自己的文字登在报刊上。
可这条路哪里有这么好走。
齐先生知道时下有一种出名要趁早的风气,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学生也如此浮躁。
师生二人在狭小的房间里交谈许久,直到天色将暮,在楼下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司机找上门来,温见宁才不得不下楼坐车回家。
齐先生站在路边,远远地看着隔了玻璃向她不断挥手的小人渐渐远去之后,这才转身上楼。
两天后,齐先生离开香港。
温见宁她们全都亲自去码头送了齐先生一程,看着齐先生登船。
见宛她们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只有温见宁仰着头,一滴泪都没有掉。回来的路上,温见宁自然被见宛骂了一句冷血。
可齐先生走了,但她们的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
温见宁还是很忙。
齐先生临走之前留下了课业,让她好好学习写作,说莫要着急,先通过阅读和练笔打厚底子,总会有厚积薄发的那一日。她开了一张长长的书单,上面列着要温见宁读的书目文章,还让温见宁写好读书笔记和日记。
尽管齐先生人已经不在香港,但温见宁还是不打折扣地按照她说的做了。
毕竟,她向来听话。
除此之外,温见宁还是坚持每日早起在花园外的长廊上读英文。
虽然已经应付了入学考试,但英文还是要学的。她深知自己算不上最聪明的那一拨,只能用努力来弥补。
温见宁每日早起读英文的事在全家都不是秘密。琇書蛧
起初见宛也想跟温见宁较劲。
她让女佣们喊她起床,每日起得比温见宁还早,读起英文来比她还大声。可没几天她就撑不住了,一天起得比一天晚,到最后直接放弃了。她只好自我安慰道,反正姑母说过,女孩子睡不好是要长皱纹的。
见绣也跟着早起了几回。
可早上寒气重,她很快就病倒了,后来也没再来过。
至于见瑜,她看见两个姐姐都已经放弃了,也没把这当一回事。更何况凭她的聪明劲,也用不着这么用功。
渐渐地,三月的天一日日地回暖,清早起来也不用像之前冬天那么冷,至少温见宁背书的时候已经不用频频跺脚了。才六点钟左右,别墅外的天空就泛起了鱼肚白。
佣人们里里外外地忙碌着,不时会有人从温见宁身边经过。
偶尔,温见宁还能看到春桃。
自从上次温见宁发烧,她便被赶出了里屋,只能在楼下跟老妈子一起做粗使活计。如今她再看到温见宁,早已没有了从前的跋扈,远远地就低头避开了。
温见宁再想起她从前欺负别人的样子,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天早上温见宁背完了书,估摸着离早饭还有一会,便在花园里闲逛。
春天到来,万物萌发,园子里也一片葱茏的绿意。园丁和几个佣人正在花园里除草,温见宁就在一旁看着他们干活。
直到一个佣人要去拔长在栅栏边上的一株灌木时,她才忍不住提醒道:“那个是金银花,可以泡水喝的,不是杂草。”
那丛灌木上生着无数洁白与鹅黄的小花,活泼泼地开着,带着春日的朝气与蓬勃。从前温见宁还在乡下的时候见过,金银花可以入药,她还见药铺有人收过。
一旁雇来的园丁听了她的话笑道:“太太们只想在园子里看英国玫瑰,不稀罕忍冬这种草。这种草什么土里都能长,不值钱的。”说着他用锄头把那株金银花连根拔起。
温见宁心里一动,仿佛有软绒绒的芽破土而出,挠在了她的心尖上。
她弯下腰,掐了一小朵鹅黄的忍冬,低头放在鼻前轻轻嗅着。
她这才知道,原来金银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忍冬。
只有捱过漫长冬日的严寒,才能迎着朝阳绽放出春日的气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白华为菅更新,第二十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