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是翻滚的巨浪,风浪发出饕餮吞食的声音,一声一声又像是打雷,浪花击打在远处的礁石上,碎成白花。
月亮高悬在天空上,淡淡的雾霭遮蔽不少星星,夜色几分凄凉,两人的相遇也染上一抹清冷的愁意。
“阿禾,来!”季时衍微笑着,向她张开怀抱,直到把面前的人儿紧紧搂在怀里,他才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受伤?”他的声音温柔如水,隐隐颤抖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害怕她再次消失似的,用尽了全力。
“没事,你来了就好,我们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叶禾短暂感受了他怀抱的温热,立马放开,仰头望着他,语气有些急。
季时衍拧眉望向厮杀得正激烈的两派人,他这次火急火燎赶过来,带的人并不算多,何况这里还是ij的大本营,如果拖延时间,敌人只会越来越多。
“撤退!”他高呼一声,拉着叶禾往左侧的礁石跑去。
他们原本乘坐的船就藏在礁石之下。
流影、林语、尹淮言断后,除却他们,带来的其他人伤的伤、死的死。
“你们先走!我来应付!”林语瞧着小山之上越来越多的人袭下来,他心里清楚,拖延下去,他们三个人都要死在这里。
“你胡说什么呢!要走一起走!”流影替他解决掉一个偷袭的人,抓住他的胳膊往下拽,手腕却被尖刃刺伤。
“三个人不可能都走!尹淮言,你带她走!”
林语将他二人一齐推出交战范围之内,自己则迎着敌人往上冲,杀疯了一般,所到之处,皆有人倒下,只是他也不免受了不少伤。
下面,流影和尹淮言踉跄几下,稳稳站在了松软的沙滩上,只见往下而来的敌人都被林语拦住了,他们现在要跑完全没问题。
只要走到暗礁下,坐上船,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走啊,你还愣着干嘛!”尹淮言见流影发呆,忙呵斥道:“你想死吗?你想浪费他用生命给你换来的机会?”
流影满脸戾气,一双眼映着鲜红的血,也变得猩红可怖,“我要跟他一起!你保护好少爷和夫人!”
说完,她毫不犹豫冲进打斗区,她手里拿着和叶禾相同的链条小刀,用力生猛,杀人于无形。
尹淮言见二人同仇敌忾,自己站在安全区,反而别扭不安,“两个傻子!”
他咒骂一声,还是加入进去。
叶禾和季时衍向暗礁方向移动的时候,敌人聚集得还不够多,却不曾想短短一分钟,已经涌下来数十倍的杀手。
眼见流影几人都无法脱险,两人不由得停下脚步,面上皆是同样的复杂神色。
距离船舶停靠处不过几十米,比回去的路近上一半。
但不回去的话,他们都会死吧,回去的话,希望……也不大。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小山之上,那些如同洪水决堤一样奔涌而来的敌人。
“回去?”季时衍眸子闪过淡淡的迷离,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但正因为他懂叶禾,明白她心底最真挚的想法。
叶禾没说话,只是用力点点头。
四目相对,两人握紧彼此的手,又沿着来时的路疾跑而去。
流影三人已是伤痕累累,他们背靠背,面容坚毅,却只是苦苦支撑。
“他们…回来了?”
尹淮言心中一动,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时候回来几乎是送死,他们就算有天大的能力,也逃不出人挤人的浪潮。
流影和林语不言语,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
叶禾和季时衍很快冲到他们面前,随意拾起地上掉落的武器,迅速冲上去,将受伤的几人挡到身后。
两人正欲展开厮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都住手!”
沈听澜被一大群人拥着走下来。
季时衍眉目立刻严峻起来,他将叶禾藏到身后,抬眸,正对上他的目光。
“叶禾……”沈听澜却不在意他仇视的眼神,只是轻呼了一声叶禾的名字。
语气里竟有几分似有若无的眷恋,季时衍大为震惊。
他还不知道不久前烈风爆出来的惊天秘密。
“她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季时衍自然而然将这看作是一种挑衅,他怒意满满,本就阴鸷的面孔更显森寒。
沈听澜不做解释,只是淡淡挥手,“你们都走吧,都走,走得远远的,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余音荡漾,自负如他,也终于显露脆弱的一面。
除却叶禾之外,其他人都不明白他为何放走待宰羔羊,要知道,现在他想杀他们灭口,不过是时间问题。
季时衍见局势已经如此,老头儿却选择放掉他们,必然有更深的原因,而这原因……似乎和叶禾脱不了干系。
“阿禾,发生什么事了?”他附在她耳边,轻柔问,眉心却是深深的褶皱。
“他…”叶禾唇角动了动,星眸闪烁,“应该是良心发现……”
“什么?”季时衍不懂。
沈听澜:“季时衍,上次在华国你放了我一马,今天我也算放你一马,如此,我们就抵了,以后再遇到,从前的过往一概不论!”
他这么说,意在告诉季时衍他今日放了他们,算是遵循江湖道义,并没有其他私情。
季时衍眯起眼,黑眸满是怀疑,显然不相信。
叶禾心头却一怔,沈听澜这么做,分明是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自己打扰她的生活,他何时如此善解人意了?
因为烈风吗?烈风对他说了某些话?
“你别不相信啊,我快死了,想做一次好人不行吗?快走吧,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
沈听澜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却又用力招招手,“走啊!”
叶禾敛眸,猛烈翻腾的情绪一下归于平静,她拉上季时衍,又扶起流影,淡淡开口:“走!”
季时衍虽疑虑满满,却见她走路带风,无比坦然,便没有多问,只担心这沿路还有埋伏,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
直到上了船,离小岛渐行渐远,他才彻底放下心。
潮汐已经褪去,此刻风平浪静。
在他们眼中,沈听澜逐渐模糊成一个黑点,慢慢的,整座岛屿也模糊成一个黑点。
危机彻底解除,地狱兵团的人早在海峡另一头的岸边接应,阿兴几乎带来了所有成员,就算ij的人追来也不用恐惧。
流影和林语两人受的伤最重,一下车,便被带到了医疗车内进行简单治疗,好在都是皮外伤,止住血就没有大碍。
“我记得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我们一起受了伤,好像也是躺在这样的车里…”
止血的医生已经出去,车厢只有他们两人,流影忽然开口说道,双眼像是没有聚焦,显出回忆时的迷茫。
“是啊,第一次出任务,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以为就要死了……”林语苦笑着回应,斜睨向她沾满血迹的脸。
“林语,你说,要是有一天我因为任务死了,或者你因为任务死了……”流影说到一半就停了,只喉咙动了动。
“我会尽力保护你!”林语并不能做出什么承诺,他们过的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轻易丢掉性命的大有人在,说会尽力保护她是他能想到的最真诚的话…
“不要!”流影却焦急地抬头,反驳。
“嗯?”林语扬眉望着她,“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我不需要你尽力保护我,能一起活就一起活,不能……那就一起死!”流影睫毛卷而长,一双异色瞳孔拥有摄人心魄的能力,此刻带着坚定的决心,“你懂我的意思吗?”
林语摇摇头。
“不懂…的话…”流影又显出恼意,她捋了捋刘海,颇有些颓唐地躺在靠枕上,“不懂就不懂吧,跟你这个木头人说不明白,总之以后我们共进退,别想着舍弃生命救我了!”
她摆手,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困死了,我要先睡一会儿!”
林语挠挠头,也躺到了靠枕上,两人相隔不过咫尺间,他侧头,几乎与她呼吸相容,他本想转头,原本闭上眼的流影又睁开眼,笑了笑,像一只乖巧的考拉。
她从来都是霸道的,独断的,很少会有温柔、乖巧的表情。
除非……除非以前面对季时衍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林语突然楞头说了句:“流影,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流影惶惑地睁大眼,咯咯笑了起来。
林语撇了撇嘴,眸光幽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知道了……就好。”
说完,他立马闭上眼,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微颤的睫毛表明他十分清醒。
“知道。”耳畔是她极轻极细的一声,林语心跳加快了不少。
蓦然间,唇上有轻柔微凉的触感,他陡然睁开眼,流影弯弯的眼眸就在他的眼前,睫毛相交,有些酥痒。
某些刻意压抑十余载的情愫,潮水般袭来,他发现他忍不了了。
到达华国别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10点的事了。
在这中间,季时衍并没有问叶禾关于沈听澜的事,两人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一路上只是睡觉吃饭。
等踏上华国的土地时,就算彻底告别m国的事。
家里并不是空无一人,相反地,江凛、白栩、宋祈年听闻他们回来的消息,都早早等候在此,见他们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叶禾看见江凛,眉梢微挑,心中的疑惑又再次冒上来。
到底是把这件事情问清楚,还是直接埋藏在心底,她还拿不定主意。
“那老头儿阴险奸诈,怎么会放你们回来?我都准备直接杀到ij大本营了。”
白栩在他们来之前就喝了几口白酒,气血上涌,双颊很红,配上带着血红丝的眼睛,更显豪迈。
他没有说假话,他早就召集好凝骨堂的人,去m国的飞机也早就准备好,正要出发,却接到探子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平安归来,这才取消原本行程,赶到别墅了。
“不说来听听?”他自以为这件事是季时衍解决的,疑惑的目光便锁住了他,非要问出一个答案,他才肯罢休。
但季时衍又能说出什么呢?他现在都还不明所以。
叶禾知道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会一直惴惴不安,担心还留有什么隐患。
犹豫不决后,还是开口了,“沈听澜放过我们是因为他知道了——我是他的亲生女儿,良心有愧。”
这是她所知道的事实,然而她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女儿,她至今也不明白。
现场知道原因的恐怕只有江凛了,“江师父,我正想请问你。”
她早已知晓事实,便显得不卑不亢,在座的人却都惊恐不已。琇書蛧
江凛更是夸张,他握住茶杯的手一抖,玻璃杯子直接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稀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不少热水溅到他裸露的脚踝和手腕上,皮肤都红了,他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
“当真?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叶禾,这可开不得玩笑啊。”
白栩理智不少,当下仍沉住气,认真地问她。
叶禾便把在ij基地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说了出来,说到惊险动魄处,语气也有些颤抖。
季时衍听她从审讯室逃出来,又险些被堵在天台门外,冰冷的眸子是满满的怜惜,他握紧她的手,两只同样没有多少温度的手在相握中竟然都变得温暖起来。
众人听后都沉默了。
江凛渐渐收敛了痛苦的神色,面孔变得异常冷漠,眸子晶莹,像是蒸腾了热气,又像是凝结了泪珠。
“就是他了!那个畜生!他对阿鸢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印证某些心中早已想过千遍万遍的事。
叶禾知道他心中必然痛苦万分,甚至完全不亚于自己,也就不好苦苦探寻答案,只是默不作声,靠在季时衍身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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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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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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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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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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