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睡吗?”这么久没有任何动静,她以为他早睡着了。
“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他挑眉看着她,“有什么心事?”
“没有呀!我…只是睡着了,又醒了,呃……起来上个厕所。”
她努力挤出一丝假笑,揭开被子,就要往卫生间走,季时衍一把拉住她,“出去冷,不用唬我,我知道你睡着了是什么样子。”
他知道,她睡着了肯定不会在一个小时内动上七八次。
叶禾讪讪笑了,“有吗?但我真的睡着了,就刚刚才醒…”她继续编。
他但笑不语,一副将她完全看破的样子。
叶禾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自暴自弃道:“好啦好啦,我没睡着,我有心事。”
“说吧,我听着。”季时衍重新帮她把被子盖好,又掖了掖被角,“是不是在福利院发生了什么?”
他是真觉得她不告诉自己也没什么,但看她这么久都没睡着,担心她要是不说出来,会一直耿耿于怀。
叶禾抬眸,眉头皱着在思考,想了片刻,忽然坐起来,呆呆望着前方。
季时衍也跟着坐起来,极为温柔地问:“怎么了?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事情好像比他想的还要严峻。
“阿衍,我……害怕自己会是一个怪物。”
她水光漾漾的眼睛里映着橙黄的灯,可是神情哀伤,这盏灯仿佛流浪在宇宙边际之外的行星,快要失去光芒。
逃离火灾到现在,已经很久了,在会议室内咄咄逼人的她,在饭桌前吃得津津有味的她,都只是暂时将心中的烦忧抛下了。
但令她害怕的一切都还在,她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任人摆布的怪物…
“怎么这么说?”季时衍一听,又发现她神情凝重,也不敢稍有怠慢,“不要太紧张,说来我听听。”
叶禾抬眸,声音喑哑,带着后怕:“你知道福利院下面是什么吗?”
说完,她摇了摇头,兀自笑了,“你当然不知道,你没有去过…”
“下面有一个废弃的人体实验室,非法进行儿童身体实验的实验室。”
叶禾其实根本不想再回忆里面的场景。她怕鬼,不敢看恐怖片,但里面的一切恐怖片还要吓人。
人体实验室的确就在福利院下方,通往实验室的机关则在宿管房的墙壁上。
宿管房是她最后一个冲进去的房间,当时大火已经弥漫整个甬道,还好天不欲亡她,她成功打开机关。
通向实验室的电梯也早就氧化生锈,她顺着电梯井爬下去,一脚给电梯上方踢了一个窟窿,跳下去徒手扒开了电梯门。
距她孩童时的那场火灾,已经过去十七八年的岁月,实验室内原本高科技的一些医疗设备和检验设备,早就成为一堆废铜烂铁。
实验室不是毫无光亮的,应急出口牌仍然发着诡异的绿光,和用来警示的红色灯牌“相得益彰”,叫人心头不安。
叶禾照着应急出口牌的指示往前走,看到了更为骇人的一幕。
一些圆柱形的玻璃器皿中,装着荧光的红色液体,她凑近了看,狠狠吓了一跳,里面是腐朽萎缩的人体器官,第一个是心脏。
除此以外,肝肾脾肺都有,全都小小的,应该来自小孩。
这样的圆柱形器皿有大约20个。
安德鲁很早以前就跟他说过,这家福利院的高层管理,一直在用小孩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
她从未完全相信过,今日也算是侥幸,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信念,由人体实验想到这福利院里必然暗设玄机,才努力找机关,最终逃过大火的吞噬。
她想到人体实验室可能就在这福利院之下,但却完全没有思考过人体实验应该是怎样的?
看到应急绿灯旁堆着的一大堆废弃注射器,以及接连好几个手术台,在加上这些圆柱形收纳器皿,她好像全明白了。
只是她还是不知道这个实验室的研究任务,他们利用小孩究竟是要做出什么东西?
她曾经就是这个福利院的一员,就算她现在好好的,也难保不被注射进一些奇怪的药物,现在或许没什么影响,但可能潜藏在她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所以……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个怪人,一个怪物。
她稍微平复心里的疑惧,在思考和盘托出好,还是有所保留好。
季时衍听到人体实验后,眸色暗了暗,却在听到她接下来的那句话后,瞬间震惊。
“人体实验室是季家人弄的。”叶禾擦掉额间的一抹冷汗,决定先说实验室的背后主管人。
“地下室的应急通道已经被铁门焊死,电梯井上方也被倒塌的墙壁堵住了,我根本出不去,我在实验室转了很久,发现了另外一个暗道,通向季家老宅的暗道。”
“季家老宅?”季时衍重复一句,原本还想平心静气安慰她,但扯上季家老宅的事,他也坐不住了。
“所以我才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会议室,而且还去套了一件小灵的衣服,要知道…我推开会议室后门的五分钟前,还在阴森森的地道里爬,跟贞子似的……”
叶禾想说句俏皮话儿,季时衍却也似她先前那般,严肃得紧,他怔怔问:“有没有怀疑对象?”
她摇摇头,“没有……”
转而一笑,她又说:“但是…有肯定人选。”
“嗯?”季时衍见她笃定,知她心里已经有了把握。
“季连英!这事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叶禾顿了顿,又把几个月前安德鲁跑来告诉她的话,全说了出来。
安德鲁曾说,这人体实验所原是季时衍父亲在负责,而现在之所以季时衍要把她拴在身边,就是因为她是实验所里的最优变种,以后会产生巨大的价值。
季时衍脸色越来越白,双拳握得也越来越紧,那喷薄欲出的怒火在双眼里打转,他最终强忍下了,只是咬牙问:“所以…当时你跟我闹别扭,是因为听了这些?”
现在回想起他和叶禾冷战的那段时间,他心里都还隐隐泛着疼,听到这些后是又悔又疼。
“有一部分原因…”叶禾垂眸,就立马看上他,用力摇了摇头,“我当时也不是信他…只是有些怀疑…”
这份怀疑倒也不是因为不相信季时衍对她的爱,更多的其实是一种自卑的情绪。
她当然知道自己也不差,但人人在爱的人面前都会显出些怯色,何况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季时衍为何一开始就如此喜欢她。
她的想法难免误入歧途,觉得自己必然是在其他方面有些价值……
这些想法虽然出现的时间极其短暂,但也确确实实影响到了他们当时的关系。
“阿禾,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否定自己,否定我对你的喜欢,因为那肯定是错的。”说太多情话会显得肉麻,也会失去情话原本的价值,季时衍很清楚。
但他却不是把这几句话当做情话,而是……当做真理阐述,当做事实陈述。
“是呀,所以……很快,就几天,几十个小时,我就一点都不相信他了,我的阿衍明明就是折服于我的魅力,去他的什么变种!”
叶禾狗腿一笑,见他神色平和下来,又正色道:“安德鲁知道这件事的唯一来源就是季连英,他父亲。而且…我今天在会议室内提到时,季连英的表情很不对。”
“我抽空会去亲自看一下。”这件事或许会彻底影响季家的声誉,他不敢唐突,收拾季连英事小,影响整个季家就事大了。
把人体实验室的事情说出来后,叶禾心里舒畅了不少,但眉头总是皱着。
“阿禾,你上次叫我不要皱眉,你看你现在。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你现在好好的,何必要去想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烦恼?”
季时衍搂她在怀里,带着暖意的宽厚手掌缓缓抚摸着她的脑袋,像是在给宠物顺毛一样,“不要害怕,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这只是一件小事…”
他轻柔安抚着她,但自己心里的怒火倒也半分没有消减。
这件事若真是季连英做的,他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就算不是为了他的阿禾,为了那些无辜的孩童,他也会努力查明真相。
背后耍手段的小屁孩他也不会放过,既然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他就永远不会让他在台面上蹦跶。
两人心里都想着事,但还是相拥入眠,各自睡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天还蒙蒙亮,叶禾不想起,便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清晨醒后再睡觉,睡眠质量一般比较差,做梦也是常有的事,她就做梦了。
不是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奔跑的梦,而是坐在孤儿院的铁栏杆外,看着那场大火肆虐时,冷冷微笑的梦。
她根本不记得梦中自己的脸,但总感觉自己在笑,而且笑得十分张扬,好像这火是她放的,她是一个洋洋得意的坏小孩。
这个假设让她后背顿生凉意。
她发觉自己后背湿了,甚至感觉脸上都是汗水,但又醒不过来。
她对自己说,这是梦,快醒来,快醒来,但好像睁眼看见的场景,还是那场大火。ωωω.χΙυΜЬ.Cǒm
“阿禾,阿禾!”季时衍一进门就发现她的异常,他推着她的胳膊,轻唤她的名字。
叶禾终于醒了过来。
在一个明知是梦的恐怖场景里被迫沉沦,她醒来还有些怕。
“阿衍,几点了?你今天不去公司吗?”这两天他为她耽误了太多时间,他都没有顾上工作。
“快九点了,不急,我下午去。
白老头儿和江凛过来了,你洗漱完下去见见他们吧。”
季时衍本来想下楼去,却又停下来,他用掌心擦掉她脸上冰凉的汗水,“别怕,我在。”
他牵着她去了卫生间,给她挤好牙膏,倒好漱口水,放出热水,“我看着你,你不要去想噩梦。”
叶禾点点头,拿起牙刷,有些迷糊地漱完口,准备洗脸。
她边洗,边通过镜子偷偷打量他的面容,见他淡淡笑着,心上一暖,刚刚的噩梦忘了也罢。
不管从前和以后如何,现在的她总是和她最爱的人在一起的。
季时衍看她的长发有些碍事,拿过梳妆台上一根粉色皮筋,有些笨拙地给她扎了个不高不低的马尾。
马尾有些歪,而且有好些头发没有扎进去,有些落到衣领里,有些翘在耳边。
叶禾全然不在意,反而转头对他竖起大拇指,“不错欸。”
她用水冲掉脸上洗面奶的泡泡,面上湿哒哒的水珠顺着脸颊流到脖颈上。
她试探地甩了甩马尾,又夸道:“我们阿衍真棒!”
说完,胡乱抹了一把脖颈上的水珠,凑到季时衍脸上嘬了一口,恶作剧般蹭了好多水到他脸上。
季时衍也不恼,只淡淡说:“不是我们,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那……我的阿衍真棒!”叶禾很给面子地改了称呼。
叶禾为了表示对季时衍给她做的发型的喜爱,当真没有任何修饰,换了身衣服就这么下去了。
“小禾,这没过几天,你怎么如此不修边幅了?你好歹梳个头哇,这脑袋像个鸟窝一样…”
白栩是搞艺术的,对艺术有追求,看不惯她稍显凌乱的头发。
季时衍听她这话,嘴角抽了抽。
“老头儿,这叫凌乱美,你out了。”叶禾撇撇嘴,又看向江凛,“师父,在下面住的可还习惯,缺什么东西吗?”
“小娃娃,你这么说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会让他缺东西吗?”白栩存心想跟她杠上一样,眉飞色舞的,轻易激起人的争吵欲。
“白老头儿,你今天说话有点冲啊,你是着急想跟我打一架吗?”叶禾不友善地笑笑,转而坐在江凛身边。
“哈哈哈,看来你没事呀,还开得起玩笑,我听说你出事了,这不着急试探一下嘛。”
原来他们两人从季时衍口中探出了不少事,心下关心,都过来看看。
“本来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是可以扣你工资的,但也就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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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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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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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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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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