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衍看着楚晏整日魂不守舍,就知道又是心里头放不下的人开始作祟,他不由想到当初的不辞而别,楚晏会不会也像如今这般怅然若失,好像是人的三魂被抽掉一魂似的。
他偶尔因为太过好奇的缘故,也会故意凑到她的身后偷瞄她的手机。
怎知,明衍每次瞄到的都是有关陆恃。
那人的笑时常出现在她手机屏幕上,包括微信里面……那已经没了后话的聊天记录。
陆恃的订婚宴举行到了一半,就没再继续开下去,他发了烧,晕倒的时候,身体滚烫得吓人。而他昏迷之后,是宁岁欢搀扶着他回了后台。
柔软的身躯紧贴着坚硬的胸膛,陆恃晕乎之下错把宁岁欢当成了楚晏。
“晏晏……为什么我给你发的消息你不回?”
“小晏,你知不知道,我当时一醒来,发现你不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宁岁欢扶着他的手有些颤抖,她听到他的呢喃,一时半会愣在原地竟连步子都忘了迈开。
订婚宴上,宁岁桉也在,而且他就在不远处望着今日的两位主角。
宁岁欢的脸色很不好,尤其是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尽是震惊与不甘,她狠狠咬着唇,娇小的身躯拖着比她高半个头的男人。
她的欢喜,从来都是一厢情愿。
明知他有喜欢的人,却还要想尽办法离他近些,再近些,甚至企图想要鸠占鹊巢,夺人所爱。
宁岁欢把人放到椅子上,又听到陆恃在喃喃些什么,她凑近一听,蓦然间,宁岁欢的心痛得呼吸不得。
“小晏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不会躲我?”
他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还是对一个人念念不忘,若不是爱到深处,怎会如此放不下?
纤细的手指无意识拿起手机,她想刷点视频分散点注意力,可当她刚点开抖音,入眼的伤感文案差点把她给整哭了。
[其实折磨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人和事,而是你自己的心存幻想,不要太害怕失去,因为能失去的,它本来就不属于你,也不要太害怕伤害,因为能伤到你的,都是你的劫数!]
配图和音乐都是那么地伤感。
而他们口中的楚晏,此时静静地躺在小院中的藤椅上,轻轻地来回摇晃,她无悲无喜,好像什么事都提不起她半点兴趣,唯独这个摇椅,她呆在上面的时间最长。
这里是l城,同样也是闻韵曾想过要安度晚年的地方,四时鸟语不断,常年和风送凉。
许是悲伤无处宣泄,楚晏总是半夜三更起来坐在阳台看外面的夜景。
孕妇熬夜,对孩子多少有点影响。
明衍每天拉着楚晏早睡,还总是说些奇奇怪怪安慰人的话。
他跟她虽然住在一块,但没有睡在一张床上,除了摸头拥抱,他们甚至也没其他过分亲昵的举动,双方都老实得很。
倒是明衍养成了一个习惯,早上中午晚上都监督楚晏喝牛奶,一顿都不能落下。
这不,到了午时,明衍在屋里找不到人,就知道这鬼丫头又跑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他把热好的牛奶拿了出去,只一个抬眸的功夫就瞧见坐在摇椅上的人一脸浅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明衍摇了摇头,眉眼之间有着些许无奈:“你既然想把闻韵还给景亭,把闻韵留在她心心念念的l城,也用来埋葬陆影帝和你的一段往事,那就一切如初,重新生活。”
“把那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一同葬在这和风细雨充满花香的地方。”
楚晏垂眸,轻笑着:“我也想啊,可是埋什么东西到土里都要花上点时间,爱过的人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明衍学长,你再怎么霸道,也该让我有一段缓和期吧?”
少女的笑容一如八年前。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她站在他的面前。
十六岁的楚晏微微歪着头朝着十七岁的明衍笑,笑得眉眼弯弯,然后轻轻地问一句:“学长,请问高一a班在那儿啊?”
那一瞬间,明衍仿若心跳猛然加速,有一种缺氧的感觉。
“你往左走,然后到了个拐歪处再往右走,差不多一百米左右就到了。”
记忆当中青涩的自己逐渐清晰,他揉了揉眉心,慢步朝楚晏走去。
楚晏感受着午间的微凉,沁人心脾,随后拿起木藤小桌上的枇杷咬了一口。
唔。真是好吃……好甜。
牛奶放在了桌上,明衍又回了房,楚晏不明所以,抱着杯子又喝起了牛奶,她准备打个盹午睡一会儿,就听到不远处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啊!
这时候他又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毛毯。他一边给楚晏盖着毛毯,一遍念叨:“真是欠了你的,虽说现在已经气候暖和了些,但还是风凉,也不知道你这脑瓜子怎么想的,一天到晚不去上学也不出去走走,就喜欢窝在这里,说什么要来赏美景,这是装的哪门子附庸风雅之人,小心你这身子躺出什么毛病。”
“古人云人生短暂需及时行乐。”楚晏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喝过牛奶的嘴有些脏兮兮,一张一翕地在明衍眼前晃着,他抽了张纸,俯身擦拭着楚晏的嘴角。
忽而的靠近,让楚晏感到不适,她的身子僵硬着,思绪很是复杂,想要亲近又觉得这股陌生压得她好生难受。
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概莫过于此了。
接着,走神走到外太空的楚晏就听到耳旁传来这么一句话:“行乐?你都哭了,这行的哪门子乐?”
冰凉的手指一路上移,最终停留在了刚哭过而红肿的双眸上。
一时期间,像是回到了三天前。
下了飞机,楚晏就在机场里吐得稀里哗啦,整个人回去的时候都是晕乎乎的,明衍碍于公司上有些事要办,买了点吃的,就让楚晏自己回去。
她总是喜笑颜开,叫人察觉不到半点儿难过担心,要不是偶尔间的失神落入眼底,明衍都快怀疑这个人当真是没心没肺,对于感情一事,很能释怀。
唯有当她一个人开门进了屋,打开房间里的灯时,她的步伐才算有了点踉跄。
楚晏回到屋内,将饭菜放在了桌上。然后她就去了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两瓶啤酒。
她吃饭。
仅剩的一点温情不复存在,她昨日的一切自此再无法回头。
但她吃饭。
明衍在l城的家相比陆恃的别墅而言有那么一丁点捡漏,但再怎么差劲,也是两百平米,面积摆在这,稍微装潢下,也是个价格不菲的房屋。
小木桌上摆了一菜一汤,再加上两瓶啤酒,一大碗白饭。
楚晏像饿了许久的人,筷子抵着碗一直往嘴里扒饭。很快地一碗饭就被他吃了个见底,一粒米也没有剩下。她又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碗冷饭,泡了烫水,还是那种饿惨了的吃相。
她胃口不大,偏偏怀了孕,饿得如虎。
好像她内心里空出了一个无底的洞,只有不断地吃一些东西,空洞的感觉才不会如此触目惊心。
楚晏垂着眸埋头扒着饭,嘴里塞得很满,腮帮子鼓起,最终吞咽的速度赶不上塞食物的速度。她慢下来,可还是噎住了。
她被噎住了。
但楚晏还是不吭声地卖力地想把嘴里的饭努力咽下去,就像要独自咽下什么不能说的话,不能诉的苦。
往日种种,过了今天也该断了。
她几乎是凄惨地吞咽着,头仰起,眼睛大睁着,看着屋顶梁椽,忽然地就发出一声抽噎。
像是因为积食而发出的抽噎。
一位样貌平平的姑娘喜欢上了高攀不起的神明,怎么可能幸福,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那么可笑。
但眼眶却红了。
好在……附近没有人,不然咫尺远的地方,就会瞧见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红彤彤的眼睛越来越湿润。
楚晏仰着头,似乎要把眼睛里的东西忍回去一样,她甚至飞快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睫,然后吸了吸鼻子。
她哭花了小脸,极力克制住了自己,至少她以为她克制住了自己,所以她又低下脸来,重新拿起筷子去扒那淡而无味的白饭。
入口,是滚烫的水混着涩嘴的泪。
她小时候,父母出差好多天,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配着简单的粗茶淡饭,只是这一回多了几瓶酒。
楚晏模糊着视线,勉强努力塞了几口,但是分离的剧痛像是迟来的刀刃,钻进了她的肺腑,终于开始争抢她的呼吸,侵蚀她的血肉,击碎她那张佯作淡然的脸。
她很想把微笑再挂在脸上,却始终勾不起一点弧度。
于是慢慢地,她握着筷子的手开始颤抖,她含着米饭的嘴唇开始颤抖,她开始哆嗦,却是兀自强撑着,可是眼泪却开始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落到桌上。
楚晏不出声,一边塞着饭,一边抬手抹着泪,喉咙里是苦的,哽咽都堵在里面,和着米饭一起被强咽下去。
崽崽啊!
那可是她欢喜了十几年的男孩啊,这怎么放得下,又岂能轻易放下?
她花了多久才走出了暗恋明衍的日子,现在……她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淡淡不再喜欢陆恃。
可是忍到某一刻,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再也夹不起碗里的饭菜,试了一次,滑下来了,又试一次,戳破了……
这个一直以来都是非常阳光的女孩一如当年她读高三的时候,哭成了个泪人。她忽然就被这餐桌上微不足道的失败击溃。
楚晏忽地摔了筷子,起身哗啦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下。瓷盏噼里啪啦碎了满地,碎得彻底。
她撬开啤酒瓶“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好几口。
不一会儿,一个酒瓶里的水就下了肚。
楚晏喘息着,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地狼藉。
玻璃瓶,碗筷,被她摔成了一摊子七零八落的旧梦。
明衍学长也好,崽崽也罢,都不能成为她后半辈子能够托福的人。
楚晏忽而悲凉,觉得自己的命竟是这么凄苦,喜欢的人太优秀,自己啊,始终追不上。
她垂头,看着地面,看着……眼眶湿红,然后她走过去,几乎是茫然地蹲下来,伸手想去把碎片拾掇起——可指尖还没有碰到,就又猛地蜷回。脸上是一种如梦初醒的表情。
这种如梦初醒,使楚晏的脸庞显得很破碎。
地面上的水渍浮现出她狼狈的面容,她瞧着自己,见着自己是一种接近破碎的样子,眼底的光一度暗沉。
这一刻,楚晏深知,属于她的阳光不在了。她的信仰离她而去,顷刻间土崩瓦解。她像一只孤独无助的蝼蚁,在这儿痛哭呻吟。
几个月过后……面对她的还是容貌上的更改。
楚晏穿着熨烫妥帖干干净净的衣裳,但她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筋骨似的,跌坐在脏兮兮的地上。
她轻颤着身子,嘴唇哆嗦着,她盯着那一地的狼藉看。xiumb.com
喉咙里先是漏出细小的呜咽,而后像是流离失所的动物,再后来,呜咽成了哽咽,断断续续地从喉管深处跌跌撞撞挣脱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可说了那么多的对不起又有谁能听得见?
就算有人听到了又能说些什么?
她的对不起,能值多少钱啊……
只是折了一身傲骨,跪了下来,跌坐在地上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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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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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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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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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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