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比赛结束,消息更是以风一般的速度刮遍大街小巷。
因此,目前聚集在扶风笑的一众客人中,除了闻风而来的一众新客人,还有不少江小禾见过的老面孔——昨天那些充当评委的乡坤豪绅们——
继昨天加菜被拒绝后,这些有钱又有闲的大老爷们,很多都是昨天还没走下评委台前,就已经提前预定了今天的坐席的。
今天更是早饭都没吃几口,就留着肚子好来扶风笑吃逍遥自在锅。
而对于昨天的事情,他们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因此,江小禾话音才落地,立刻就有人道:“我昨天就在赛场,我可以证明,江姑娘的确没对令尊说什么过分的话。”
站出来的是位老者,穿着虽算不得多华贵,可大拇指上戴着的那个硕大的翡翠扳指却夺人眼球的很,一看就价值不菲。
通身气度也令人不敢小觑。
一看就是在官场上厮混过的老油子。
想来应该是哪位告老还乡的乡绅。
那老者犹自站出来,看向高胖男人,用一种陈述事实、却又不容置喙的语气,淡淡地说道:“反倒是令尊,比赛尚未正式开始,便几次三番的为难江姑娘,而江姑娘却是一直在退让。”
有一就有二,老者的话音还没落地,立刻就有人跟着附和响应。
还有人道:“说起来,我记得当时比赛一结束,那水云涧的厨子好像就晕倒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记得我当时还看见那水云涧的掌柜骂骂咧咧的,似乎还踢了那厨子一脚,然后一个小伙子……应该是水云涧的帮厨吧,背起那厨子就走了。”
“该不会是掌柜一脚把那厨子踢死了,然后又嫁祸给江姑娘吧?”
“还真有可能,昨天那掌柜的神情就很慌乱,我当时还以为他是输了比赛心情不好呢,没当回事,可现在仔细一想,输了比赛心情不好,应该是沮丧啊,怎么会是慌乱呢?”
“可是那水云涧的掌柜,为什么要嫁祸给江姑娘呢?”
“你傻啊,因为江姑娘是扶风笑的厨师啊,而水云涧跟扶风笑又是死对头,嫁祸给江姑娘,不就等于是嫁祸给扶风笑么,这叫隔山打牛。”
……四周议论声一片,众人纷纷化身为神探,各种抽丝剥茧挖掘细节,倒是让江小禾听的目瞪口呆。
这些话都是她准备说的,结果竟然全被人抢先了。
不过这样也好,作为高胖男人假想中的“杀父仇人”,这些话,从民众的嘴里说出,明显比从她嘴里说出来更具有信服力。琇書網
果然,高胖男人迟疑了。
江小禾见状忙朝他喊道:“这位大哥,对于令尊的不幸我深表同情,但是……”
说到这,江小禾试探性的从圆柱后面挪出半个身子,眼睛却紧紧盯着高胖男人,见他没有暴怒的迹象,这才大着胆子将另外一半身子也从圆柱后面挪出来。
她道:“但是令尊的死因存疑,我还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的查探一番令尊到底因何而死才是正事。实不相瞒,在我下来和你会面之前,我就已经让人去官府报案了,我本来是想等官府的人来了之后,交给官府的人去细查,但是刚才大家的话给了我提醒。”
江小禾瞥了眼木板上直挺挺躺着的余大厨,沉声道:“刚才有人说看见岳掌柜踢了你爹一脚,所以我建议你,先过去轻轻按压你爹的胸膛,看看可有肋骨断裂的迹象。”
这方法并不难,而且也最直接。
高胖男人立刻蹲下来在余大厨胸膛上按压了一阵,随后站起来,大声道:“没有断,一根肋骨都没断!”
没有?
怎么会?
江小禾蹙眉。
来之前师父还特意找过她,跟她说余大厨肋骨有断裂的迹象,如今怎么又没了?难道一夜之间断裂的肋骨还能又接回去了不成?
还是说……这傻大个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判断?
这么一想,江小禾忍不住怀疑地看向高胖男人。
高胖男人这会儿难得聪明了一回,一眼就看出了江小禾眼中的怀疑,不高兴地说道:“俺是杀猪的。”
江小禾:“……”
这跟你杀不杀猪有什么关系,你爹又不是猪。
但这话肯定不能就这么说出来,江小禾略一犹豫,立刻又拎出第二个方案来。
“那,你可有找昨天那个背你爹回去的帮厨问过话?那个帮厨当时也在现场,岳掌柜到底有没有踢你爹,又是踢在了哪里,找那个帮厨问问,一问便知。”
高胖男人立刻看向人群,视线在人群中梭巡一番后,锁定住一个少年身上。
“少东家,昨天给俺爹的打下手的那个帮厨嘞?俺有话要问他。”
江小禾顺着高胖男人的视线看去,见对方是刚才那个坏她计划的泪痣少年,微微一愣,随即了然。
原来这少年是水云涧的少东家,难怪那么急着把害死余大厨的罪名往她头上按。
泪痣少年正是岳掌柜的那个私生子,岳阿布。
见江小禾的视线朝自己看来,岳阿布衣袖下的手兴奋地攥起,可面上却露出慌乱的神色,吱吱唔唔道:“昨天,昨天给你爹打下手的帮厨叫顺子,但……但他跑了。”
跑了?
嗯,确实是跑了,至少在岳掌柜等人看来是如此。
因为那个叫顺子的帮厨,也是真正的第一现场目击证人,现在正在夜小五手里。
江小禾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做出惊讶状,挑眉问道:“跑了?他为何要跑?”
“对啊,他为啥要跑?”高胖男人也问道。
高胖男人身形魁梧,往体型纤细单薄的泪痣少年面前一站,简直就像小鸡仔面前的大灰狼。
岳阿布瑟缩了一下,可眼底却掠过一抹兴奋。
一闪即逝的兴奋。
若不是一直有心留意,根本就捕捉不到。
因为那抹兴奋很快就被他用慌乱遮盖住。
他眼神躲闪地说道:“因为……因为他比赛输了,许是怕受到责罚,所以就连夜卷铺盖跑了……跑之前他还偷了钱,这事我们家昨天就去官府报案了,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
本来大家还对他“人跑了”的说法持怀疑态度,可一听他说已经去官府报案了,立刻又打消了怀疑。
既然已经去官府报案了,可见水云涧那个帮厨是真的跑了,不然水云涧不会敢去惊动官府。
这时,岳掌柜也赶过来了,对着木板上余大厨的尸体撒了几滴泪,确认了岳阿布的说辞。
然后看向江小禾,悲愤道:“江姑娘,虽然余厨在比赛开始之前为难过你,可你最终还是赢了比赛啊,你都如愿以偿了,为何还不肯放过余厨呢,为何还要在比赛结束后,故意用那样嘲讽的眼神看余厨?”
“要不是你那无言的侮辱,余厨也不会气得吐血而亡……幸亏余厨临死之前告诉我,不然我还不知道你竟然会这样侮辱他。”
江小禾:“……”
无言的侮辱……
很好,这构陷方式,够刁钻。
一下子就解释通了哪怕江小禾明明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可是余大厨依旧被她江小禾气死的原因。
因为是无言的眼神侮辱么,大家都听不到。
果然,听岳掌柜这么一解释,高胖男人立刻又用要吃人一样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江小禾。
江小禾却没理会他,而是眼神奇怪地看着岳掌柜。
眼下余大厨虽然死了,死无对证,可是昨天跟余大厨一块儿的帮厨可还没死呢,这岳掌柜难道就不怕那个帮厨突然跳出来指证他?
如此笃定,谁给他的自信?
除非……
江小禾略一沉吟,当即道:“岳掌柜,您这番指证我不认。您不是说昨天那个帮厨跑了吗,既然是跑了,肯定就能抓回来,还是等把那个帮厨找到后,然后咱们再来说余大厨到底是怎么死的,又是死与谁人之手,如何?”
说完,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岳掌柜。
然后毫不意外地在对方眼底捕捉到一抹得意。
而这时,岳阿布也急不可耐地跳出来道:“跑都跑了,还怎么抓得回来!”
原本还目露得意的岳掌柜闻言面色一变,立刻呵斥道:“闭嘴!”眼底露出一抹慌乱,似乎恼怒岳阿布不该说这句话。
一直密切留意他神情的江小禾若有所思,不再理会岳掌柜,转而看向岳阿布:“你刚才说,跑都跑了,还怎么抓得回来,看样子,你是知道那个帮厨是找不回来了,对吗?”
“我……”
“你为何如此笃定那个帮厨找不回来了?”
“我……”
“因为你们已经把那个帮厨杀了,且已经毁尸灭迹。已经毁尸灭迹的死人,自然不可能再找到,所以你才敢如此笃定。”
江小禾每问一句,立刻又紧跟着做出回答,根本就不给岳阿布开口的机会,而岳阿布也表现的越来越慌张,脑门上甚至还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两只手更是无措的揪着衣角。
分明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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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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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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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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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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