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鬼在地上写着:“我不该来的。”
朱千照掏出一张湿纸巾,将地上的字全部擦掉,再一次写下六个红色的大字:“我想知道真相。”
断头鬼盘腿坐着,蘸着朱砂的手指定格在半空,久久没有写下一笔。
朱千照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半点血色的手,青色或黑色的斑点布满在皮肤上,组合成骇人的花纹。
在死一般的静寂后,伴着齿轮咬合的摩擦声,墙上的挂钟“铛铛”地响了两声。
深夜两点了,他终于有所动作。
只见他弯着腰,在地上点下了红色的一点。但在那之后,他的动作又再次凝固了,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朱千照仍旧耐心地看着他、等待他。
“孰是孰非,看官来判。”
终于,他的手指在地上飞快地写完这八个字。
然而对于朱千照来说,简直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站了起来,拾起那只铜红色的怀表,塞进朱千照的手里。
紧接着,他就如烟一般,消散不见了。
“他走了吗?”阿芽低声地问。
“应该是。”小马说。
朱千照看着手心的铜红色怀表,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头部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又失去了知觉......
她似乎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看到一位青年,拿着一个小铲子,蹲在一片枯黄的田埂上挖着什么。
青年的身材矮小,穿着开襟的短衣,两只干瘦且黝黑的胳膊在烈日下暴晒。成串成串的汗珠在他额头凸起的青筋上滑落。
远处,有小孩唱着:
春日大旱惨戚戚,田间作物都晒死。
家中米缸空见底,清水薄粥饿断气。
渠底掘井无水出,哭天叫地无人应。
.......
“黄有旺!”
一只长长的手臂一把搂住了黄有旺的脖子。
黄有旺放下小铲子,侧过头去,笑着说:“阿杰!”
阿杰也很瘦,脸颊没有半两肉,颧骨高高地突起。但是看起来,他比黄有旺还更壮一点,显得更加成熟。
他摸着嘴唇边的胡青,反驳道:“叫我杰哥!”
黄有旺捡起小铲子,继续在地上挖着:“明明我比你还大两岁,凭什么要我叫你哥?”
阿杰拍了拍他的头,霸道地说:“你看我都比你高了一个头,你不叫我哥,下次村口的东强欺负你,我可不帮你咯!”
“好吧......杰哥!”黄有旺一脸的委屈。
阿杰一把夺走他的小铲子,说:“别挖了兄弟,吃那么多观音土会死人的。”
“不吃这个,还能吃什么?”
“走吧,我们扒轮船到省城去!”
“去省城?”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出去闯一闯,说不定能混个饱饭吃!”
阿杰搂着黄有旺,斗志激昂地说着,似乎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等着他们。
一阵风吹过,扬起枯黄的草屑。
两人的容貌逐渐扭曲,周围的环境似乎发生了变化。
场景从田埂切换到了一栋三层高的骑楼前。骑楼坐落在一条宽大的马路上,似乎才刚刚被粉刷一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油漆味。每一层楼的两端,都挂满了长串的红灯笼,十分喜庆。
数位衣着时髦的女子涂脂抹粉,站在大门旁,挥动着丝巾,招揽着过往的恩客。大门上有一块霓虹灯招牌,用艳俗的彩灯勾勒出三个大字——绮梦楼。
在夜空下,尤其瞩目。
一位壮汉掂量着阿杰瘦却结实的肩膀说:“小身板不错,行吧,你留下吧!一天管三顿饭,一个月给十块大洋。学会开车之后还能再加。”
阿杰张开手掌,兴奋地数着十个手指头。没想到刚来省城闯荡,就能拿到十块大洋!
“跟我进来。”壮汉朝他招了招手,喊他进屋。
阿杰疑惑地将黄有旺推到身前,喝住壮汉:“大哥,那我兄弟呢?他能拿到多少块大洋?”
壮汉摆了摆手,拒绝道:“招够人了。”
阿杰连忙上前拉住壮汉,在地上叩着头,恳求道:“大哥,求求您,把我的兄弟也留下吧。他一个人在这里无亲无故,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求求您!”
壮汉弯下腰,咳嗽一声,远远吐出一口唾沫,往他的胸口就是一脚。
阿杰顿时失去平衡,从门阶上滚了下来。
黄有旺连忙跑下楼梯,扶起了他。
壮汉恶狠狠地瞪着他骂道:“狗杂碎的,听不懂人话是吗?再磨叽你也给我滚!”
黄有旺拍了拍阿杰的肩膀,不舍地说:“你去吧。天大地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所......”
话音一落,周围的环境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旧的色彩逐块剥落,新的空间再次筑成。
这一次,看到的是一个码头。不远处竖着一块一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星乐码头。
夜空下,点点星光投映在附近的江面,折射出如银子般好看的光芒。
一艘渡船停泊在码头,可是此时此刻,船上的人却无心欣赏眼前这美丽的夜景。
阿杰拿着一把军刀,用力地挠着头发,局促不安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
一行约八九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并排着跪在他的身前。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唯独一位十七岁的青年人,腰板挺得直直的,抬起头,目视前方。他就是阿杰的儿时好友——黄有旺。
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挨在一位新潮打扮的夫人身边,问:“妈妈,他是魔鬼吗?”
夫人打着寒颤,连忙说:“嘘!乖,别说话。”
阿杰一听,便怒了。只见他亮出刀,指着小孩说:“叫你别说话,你他妈是聋了吗?”
星空下,军刀闪着冷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小孩瞬间被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破了胆,扁着嘴,想哭,但又不敢哭。
黄有旺挺直着身子,朝着阿杰说:“杰哥,他们都是无辜的,请你放过他们吧!”
阿杰左右四顾,见没有别人,就蹲下身子,挨在他的耳边说:“我偷偷帮你解开绳子,趁丁司令还没回来,你跳海走吧。”
黄有旺嘴角微微上扬,平静地说:“我穷困潦倒的时候,是戴家收留了我。戴会长给了我饱饭,还教我读书写字。我是不会为了自保,而弃他们于不顾的。”
“戴会长跟丁司令作对,丁司令已经发了话,戴家不留一个活口。你就别再倔强了好吗?”
黄有旺坚定地摇了摇头。www.xiumb.com
阿杰咬着牙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傻的吗?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黄有旺骂道:“我是傻,也好过你,为虎作伥,分不清是非黑白!”
“你!就你有骨气是吧!”
咚咚咚——!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上了甲板!阿杰连忙起立。
一位军装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跪在甲板上的人,然后用军刀的刀柄,用力地往阿杰的胸部一戳:“司令让你干的事情,怎么还没干?”
“我......”
军装男人擦了擦手中的刀,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他说:“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要不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只见一道强光闪过,鲜红的血液溅起。伴着一片哀嚎声,黄有旺的头颅如一个皮球般从脖子上跌落,然后在甲板上滚了几圈,“咚”的一声,沉入了辽阔的江水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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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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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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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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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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