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后的楚揽月和山尧聊起了天。
倒也不是她不关心青黛如何,而是,青黛既然在鬼华城出现过,人总该不会是有什么危险,也许是躲在了什么地方。
再者,滚球寻人的本事,可比她那时灵时不灵的寻人术好多了。
有他出马,她心也能稍稍安定一些。
“眼睛还会不会突然疼起来?”她问话的语气温柔似水。
这完全颠覆了她一贯嚣张得让人想打死她的形象。
山尧老老实实回答道:“还是会,不过比起以前来,发作时疼痛减轻了许多,能受得住。”
听他这样说,楚揽月有些急躁,“你没坚持上药?”
“月大你放心,这事我肯定是不能忘的。”
“一直都有用?”
“一直都有用!”
楚揽月咂摸了一下朱唇,凑到山尧跟前,仔细检查他的眼珠子。
“都这么久了,你也坚持用药,没道理啊。”
他这伤都好几年了,每次都是突然发作,发作的时候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她费尽千辛万苦为他的伤量身配制出来的药膏,坚持用的话,早该好了才是,怎么只是减轻了发作时的疼痛呢?
楚揽月寻思道:“那药膏是得换换了,可能你的身体产生了抗药性。”
“月大别费心了,我这伤不碍事的,这不是没死嘛!”
“说什么晦气话呢!”
她打山尧的动作都是很轻柔的。
这一幕看在帝玄羽的眼中,又是让他醋到了。
记得她每次拍他的时候,那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他的胳膊差点废掉,而对山尧却能这么温柔?
他差在哪儿呢?
怎么就比不上一只山精鬼怪了?
楚揽月满门心思都在山尧身上,帝玄羽的小心思她完全没注意到。
“我告诉你啊山尧,我给你配的药,你得给我好好用着,不许心疼知道不?!”
警告的话也说得这般温柔。
山尧乖巧地点头,“月大你放心好了。”
“这还差不多!”她深吸了一口气,大手挼着他的毛发,“一定得好起来,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快点好起来。”
最后这一句话,她放轻了语气,仿佛是在和神灵祷告那般,充满了虔诚。
帝玄羽缄默不言,目光幽沉地盯着她的侧颜。
一半侧颜背着光,令他无法看清,不过却是盖不住她那绝世的好容颜,在光与影的错落下,风华绝代之姿更是多了万千风情。
“好了,我去给你配药!”
楚揽月倏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山尧喊住她,“月大,你刚回来就要去忙吗?先休息嘛,配药这事不着急啊。”
“放心,我已经休息够了,你呢,就在家里好好等着。”
楚揽月话已至此,山尧也不再多说什么。
“知道了,月大!”他乖乖点头答应。
楚揽月回以一个微笑,目光落在帝玄羽身上,秀眉一挑,不用说一个字,帝玄羽就领会了她的意思,起身跟了上去。
她看到他跟了过来,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我让你和山尧处一屋,你跟着我做什么?”
帝玄羽幡然醒悟,原来她挑眉是这个意思啊。
合着是他想错了啊。
既然都想错了,那他就更不能承认了。
“我不放心你,觉得还是跟上来比较安心。”
楚揽月窃笑,“有什么不放心的,鬼华城是我的地盘,能出什么事?”
帝玄羽只是笑笑不语。
“行了,回去吧,配药这种事我一个人就行。”
帝玄羽并不打算依她所言,故而找了一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理由。
“不是说,到了鬼华城,会和我说明一切?”
楚揽月双眸低垂了一瞬,抿嘴微笑,“行吧,允许你跟上来了。”
“谢夫人。”
他笑着,大跨步地走上前,与她并肩齐走。
一路上,在各自家里待着的山精鬼怪闻到她的气味,都从门口探出头来,朝她挥手。
“月大好啊!”
“月大要去哪里啊?”
“……”
楚揽月挥手回应他们,“你们好呀!我去配药,你们忙,不用理我。”
走着走着,鬼华城里较为偏僻的一块超大空地。
空地旁还有一间小屋子。
她走到里头拿出了铁锹,选了一块地儿,开始凿冰块。
帝玄羽上前给她搭了把手,没多久就开凿出了大约马车车轮那样大小的冰块。
这冰块可有一只手臂的长度那么厚。
楚揽月这个怪力少女倒是没花多少力气就把冰块移开了,下面就是清澈的湖水。
紧接着,她开始弄出一个简陋的烤架,底下挂着一个铁壶。
在小屋子里点好她要用的药材好,丢进铁壶中,舀了三勺水,开始生火。
屋里就有木材,生火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熬药膏需要的时间太过漫长,需要等待。
“这下面应该有鱼吧?”帝玄羽问道。
“有,我那儿也有钓鱼竿,但没鱼饵。”
“这不是问题,鱼竿在里面是吧?”
一边说,他一边进屋子里找了。
“对,就在里面。”
“找到了。”
帝玄羽拿着钓鱼竿走了出来。
“没有鱼饵你怎么钓鱼?”
帝玄羽笑得意味深长,“钓鱼不一定有鱼饵。”
“嗯?你这是打算效仿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没直说,而是卖了个关子,“等着看吧。”
“好啊!”
那她就拭目以待,看看这老王八在没鱼饵的情况下,是怎么钓到鱼的。
楚揽月给两人搬了两张小凳子。
帝玄羽坐在她旁边,钓鱼竿放在脚边踩着,鱼线已经放入湖中。
他还在调整中,耳边传来了楚揽月的惊叹声,“好久没看到这么美的夜空了!”m.χIùmЬ.CǒM
闻言,帝玄羽抬头望天。
“嗯,很美!”
她若不说,他还真没注意到头顶的天,会是这么美丽。
繁星点点,就好像她的笑容一闪一闪亮晶晶。
他收回目光,偏头看她,若有所思地问道:“月儿,山尧的伤,是怎么回事?”
“嗯?”
楚揽月皱着眉头,小眼神幽怨地瞪着他,“我看星星呢!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煞风景?”
“看星星和回答我的问题,并不冲突。”
“额!”
这话属实给楚揽月整不会了,“你怎么突然变直了?”
“这倒没有,我们可是说好的,你会告诉我你的事情,方才在路上,他们对你太过热情,我全然找不到机会插上嘴。
现下只有你我二人,在这繁星下说事儿,岂不妙哉?何来煞风景一说呢?再者,说事儿和看星星并不冲突。”
楚揽月扯了扯嘴角,“得!你的理智猝不及防地上线了,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仿佛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山尧是我六岁那年认识的。
那一年我高热不退,楚家人安排照顾我的嬷嬷把我扔在了山上的破庙里,任由我自生自灭。
那座山是当地人望而却步的地方,山上时常有猛虎和野狼出没,进去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但我活下来了。”
“是山尧救了你?”
帝玄羽心情复杂,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又松开,这般来回了好几次。
“对,是山尧救了我。”
楚揽月笑得有些苦涩,“也是因为他救了我,才把他害成了现在这样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有些烦闷。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吸了几口气,才继续往下说:“当时我被丢在山上,因为全身发热,加上许久没吃东西了,整个人虚得只剩下了一口气。
山尧发现了我。我永远记得它躲在破庙的佛像后头,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来瞧我,我看过去他又害怕地把脑袋缩回去,过了不久又把脑袋探了出来,眨了眨他牛眼一样大的眼睛,发出了特别可爱的小奶音。
那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活下去的想法,生病给我带给我的痛苦,远不如我想死却死不掉的痛苦。
当时,我请他把我给吃了,让我死得快一些。可是他却把我救活了。
我在破庙里整日消沉度日,他一直陪着我,时不时地说些我听不懂的玩笑话,我没笑,反倒是他哈哈大笑。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我不告而别,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死去,那天运气挺好的,没出破庙多远,我就碰上了一只大老虎。
老虎朝我扑上来的那一刻,我闭上双眼,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心理准备了。说实话,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要解脱了,心情很愉悦。
但我没有死,山尧出现了,和那头老虎干了一架。最后是山尧险胜,老虎死了,山尧也受了重伤。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掉不好吗?山尧却说,他想要我活着。”
楚揽月说到这,低头嗤笑了一声,“我告诉他,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活着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我恳求他不要再阻止我去死了。”
“月儿!”
帝玄羽再也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听他说这些,他很心疼。
那时候她才六岁,就已经看破红尘了?!
一滴热泪从楚揽月眼角滑落,每每回想起往事,总有一种酸涩萦绕在心头。
她是释怀了没错,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并没有随着她的释怀离开,就好像一只摔碎的杯子,即便可以复原,但裂痕还是在。
“后来呢?”帝玄羽问道。
他本不想再问了,但是他迫切地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想知道,却又怕她旧事重提再次伤心,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格外不好受。
挣扎后,他还是问出口了。
他想,之前她一个人孤军奋斗的时候,他不在,现在她有了他,往后余生他会竭尽所能地去爱她。
所以,让他更多了解她吧。
“后来,山尧没有说话,把我背回了破庙里。回去后我自己坐在一旁没有搭理他,我们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就是因为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所以才要活着继续寻找。当时的我并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想搭理他。
他就自顾自地说起了他的过往。他活了上千年,亲眼看着人类杀光了他所有的亲族,独留他存活至今。
他想过去死,也想过报仇,但最后他放过他自己了。我更不理解了,我这个人偏执得很,有仇必报,谁敢动我的人,我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鞭尸,然后斩草除根!
山尧放弃报仇的行为令我不耻。他也没反驳我说的话,只是告诉我,如果为仇恨而活,还不如去死,报不报仇并不重要,因为到头来,那些杀害了他亲族的人,也逃不过生老病死。
如果认为活着是痛苦的,那杀了这些人,岂不是让他们早日摆脱了痛苦?倒不如让这些沾惹了已一身罪孽的人活着受罪,死后到十八层地狱受罪。
如果认为活着是快乐的,那就更要让这些人活着,只要体会到极致的快乐,才能让日后的痛苦更加刻骨铭心。
说真的,他这么豁达的心态,我倒是很佩服他,活到现在,我还是没能做到他这样的豁达,我还是比较喜欢有仇当场报!”
“看得出来他很乐观。”帝玄羽附和她,又问,“再后来呢?”
楚揽月吸了吸鼻子,“我该死的逆反心理被他激发了,我想,他经历了这么大的痛苦都能这么乐观,我凭啥就要死要活的。
虽然这样想,但心情还是时常低落。山尧大概也感受到了我心情异常的波动,偶尔带着我出破庙采风,教我爬树,捕鱼,就地取材编织各种小玩意。
你能想到吗,他那五根非常粗壮的手指,巧得很,什么兔子,老虎,大象等等,他都能拿几根草编出来,特别像。
我可真的太佩服他了。”
楚揽月突然激动了起来,心情也没一开始那么低落了。
然而,这激动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再后来,我告别他下山去了。楚家人这么有本事,把我丢在那地方自生自灭,我这人心气高,不打他们脸,我就不是楚揽月。
下山第一件事,我就处理了那个嬷嬷。不过处理的过程不太顺利,本事不够硬,费了一番力气才搞定的。
从那时候起,我发誓我要变强大。这个过程很长,先略过。
过了五年,我回来了,想着去山上看山尧过得咋样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挺失落的,当我回到村子里,意外听到村子里的人,要宰了一头妖怪。
我好奇地跟上去,这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妖怪是山尧。”
说到这,楚揽月牙齿咯咯作响,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山尧被关在笼子里,全身上下都是刀伤,眼珠子被抠了出来,牙齿全都被打掉了,头顶还被人砍掉了一部分。
我当时气到发抖,恨不得把整个村子的人全都咔了!在我要动手的时候,山尧突然狂躁了起来,一直用身体赚着铁笼,把村子里的人吓得不轻。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让我更加气愤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新年好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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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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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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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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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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