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扎完了针,第一时间问的是他的身体状况自我感觉如何,而不是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帝玄羽仍旧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语气带了冰碴子,“你在岔开话题?”
“你要是命都没有,还有闲心问我这个?”
帝玄羽在她神色上,并没有瞧见紧张和担心,有的是,只是冷漠,别无其他。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当真有这样心硬如铁的女人。
为什么?
为什么她能如此冷漠?
为什么她都承认,面对他的追问,还能如此镇定地岔开话题?
为什么他感觉他们有一种无法跨越的屏障?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
楚揽月缓缓抬眸,如星星一般绮丽的双眸,能让躁动的心感到宁静。
“哎?”
帝玄羽的心逐渐平静,也生出了疑惑: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事实上,楚揽月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直觉上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和郁闷的气息,对他的话进行的反驳罢了。
“看你这么有活力,那一时半刻是没啥事了。”
楚揽月一边将银针包收好,一边继续往下说,“我当初跟云鹤那小娘皮的对话,你不也听到了?”
他很快就猜出了,是云鹤公主双膝受伤,吵着闹着要她治疗,还非得在追鱼阁不可的那次。
是了,她说过,她嫁给他,图的就是他的名利。
“可利用本王查你身世又如何说?”
“这也是一开始我替嫁过去的目的,江湖上和地方官场的东西,我或许很熟悉,但皇宫内部的秘闻,能接触到的鲜少,所以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接触到皇室的身份。
我运气好,这个机会直接送到我面前来了,我当然不会放过,就这样我替嫁进了摄政王府,成了摄政王妃。
后来,我发现,你这个摄政王地位可真是太尴尬了,空有其名,手中的权势却正逐渐被皇帝一点一点地蚕食,不但如此,皇帝居然还想要你命。
而你呢,只有抵抗,却很少反抗,整个人看上去颓废得很!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不过,也不是没有意外的发现。”
帝玄羽全神贯注地注意听着她的每一句话,“这个意外的发现,是指那个诡异的图腾吧?”
“不错!”
反正事情都到了这地步,她也没有继续瞒着他的必要,如今两个人已经算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再这样瞒下去,对彼此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不如坦白了。
“你身上就有那个图腾,本王猜得不错吧?”帝玄羽追问。
楚揽月点了点头,“不错!当纪氏拿出那张纸,上面画着曼珠沙华,而且指名点姓是皇帝查你身上有没有这个图案,那个时候我做出了大胆猜测,我与皇室可能有关系。
所以,既然皇帝要我查你,那我不如将计就计,利用你查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那时候,也就是我身世揭晓的时候了。”
“这就是你千方百计博得本王信任的原因?”帝玄羽摇头苦笑,心中酸涩。
楚揽月坐在他对面,与他对视,“还记得之前你跟我开的玩笑吗?”
“什么?”
“你之前不是怀疑我不是云阳候的亲生女儿,还笑着说要再去查一次我的身份背景吗?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把答案告诉你,只是你把它当成了一个笑话。”
帝玄羽醍醐灌顶,与她之前相处的一幕一幕,像是皮影戏一般,依次呈现而出。
是了,不单单那次,还有很多很多次,她都用玩笑的口吻,告诉他,她是在利用他。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习惯了她喜欢开玩笑,这才没有当真。
楚揽月看着呆傻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利用你,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错,你生气也好,骂我也好,真是想合离,都行,我都受着。”
“哈?”
她说得如此之直接的诚恳,让他愣了一瞬。
他见过太多太多人,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抑或者死到临头了,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把一切的罪责都归咎给其他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琇書網
独独她,这般特别。
“有什么好值得疑惑的?不过是我选择,那这结果如何,承担和接受就行了。”
听了这话,帝玄羽眼神左右飘忽,“本王并没有想要合离,也没有想要骂你的意思,生气倒是有,本王要的,不过一个解释。”
“那这解释,咋样?”
帝玄羽忽然脑筋转不过弯,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干干巴巴,麻麻赖赖,勉勉强强吧。”
等他反应过来,懊悔得想要给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说了这句话呢?
这不是破坏气氛?
上一次他就是用的这句话点评她的身材,这万一她想起来,翻旧账,那不是要惨?
出乎他意料的是,楚揽月并没有生气。
不仅不生气,她还噗嗤一笑,“前后文呼应,你她娘的还真是个写文章的人才啊!”
说着,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
帝玄羽脑子里就跟一团浆糊似的,“这是何意?”
不会又是阴阳他吧?
“没什么,这件事就算说开了吧,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他当然有了,“鬼华城……”
楚揽月打断他,“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跟你说,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
那你说啥?
罢了罢了,至少她对他并没有心存恶意。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到,母亲曾说过她是个一个眼神澄明之人,不同于一般女子,如今回想起,倒是能理解了。
就好像这一次,他虽然气她欺骗了她,可她并没有狡辩,反而坦坦荡荡解释了。
仿佛有一种力量,让他冥冥之中下定了决心,选择了相信她。
可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
他想不明白。
忽然之间,他又想到了什么,“等等,你说你的身世与皇室有关,那么你很有可能是先帝遗落在外的孩子?”
楚揽月耸耸肩,“只有往下查才知道了!一切还只是基于现有的信息做出的猜测罢了。”
“说得极是!”
“好了!”她又拍了拍帝玄羽的肩膀,“该说的话就先到这儿吧,还有其他的事要解决呢!”
说罢,她转身,再度把帝玄羽背了起来。
“青黛,你来负责夜风,我们回镇上去,他们应该已经好了!”
“好的小姐!”
青黛也跟楚揽月一眼,将夜风背在了背上。
帝玄羽跟夜风这对主仆,都中了尸毒,都暂时封住了心脉,一个瘸了双腿无法行走,一个浑身酸软无力无法行走,除了用背,其实还有其他办法。
只不过,楚揽月是想动用轻功,快点回到镇上,才出此下策罢了。
滚球左右扭头,喵呜了一声。
仿佛委屈地在说:还有我呢?
楚揽月瞅了它一眼,笑得跟个要拐卖乖小孩的老巫婆,“乖哈滚球,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猫了,你该会自己跑着跟上我们了。”
“喵喵!”
不要!
它超怕累的,呜呜呜!
楚揽月使出了奖励大法,“三盘肥溜溜的炸鱼干!”
“喵!喵喵喵喵!”
啊!我可以的!
就这样,四个人,外加一只猫,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回到了镇上,直奔衙门。
镇上所有的衙役,包括镇守在进入归福镇各个出入口的人,也全都被帝玄羽的暗卫抓到了,全都被关进了衙门里,有专人看守着。
不过麻姑跟小六子,倒是被五花大绑,两人跪着被一种暗卫围着,等着帝玄羽回来审问。
楚揽月和青黛分别将帝玄羽和夜风带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是给他们两个解毒。
暗卫在她的吩咐下,搜遍了整个归福镇,也没有找到解药。
甚至还审问了所有被关押的人,都没人知晓尸毒的解药,到底被独眼龙藏到了哪里。
“青黛,去找两个干净的碗过来。”楚揽月吩咐道。
青黛却皱了皱眉头,“小姐,难道你是想……”
“先别说了,救人要紧!”她打断道。
青黛纵使不想看到自家小姐受伤,可小姐的命令她也不会违背,当即去找了两个干净的碗过来。
楚揽月当即毫不犹豫地隔了隔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流了满满两大碗。
“拿去,给他们灌下去!”
青黛点头,立刻拿了出去给帝玄羽和夜风两人依次灌下。
他俩在回到衙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楚揽月点了睡穴,因而两个人对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
楚揽月在青黛给他们灌“药”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处理了伤口,止了血后缠上了布条。
她这身体,除了力大无穷,更有趣的,便是她这一身的血液,乃是天底下至毒的毒药。
因而,世间所有的毒,对她都还毫无作用。
当然这毫无作用,也是需要时间的,也就是说,毒发所要经受的痛苦,也需要经历,直到毒药与她体内的血液同化,这算是结束了。
她也并非不知晓尸毒的解药要如何配制,在独眼龙给她喂下解药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晓了。
只不过,配制解药的所需的时间太长,帝玄羽和夜风完全撑不到那个时候。
所以说,只能用她的血了。
当然,也不是毫无副作用的。
“青黛,将他们捆严实点,等会儿可别让他们挣脱了。”
“好咧!”
青黛刚准备上手,帝玄羽率先就起了反应。
只见他像是抽搐了一般,全身剧烈颤抖不停,而且动作越来越大,全身的血管十分突出,他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爆体而亡似的。
楚揽月察觉不妙,亲自上阵,抄起粗绳,迅速将帝玄羽捆成一个粽子。
“你去负责夜风!”
得了指示的青黛刻不容缓,趁着夜风还没发作,也效仿楚揽月,将人捆成了粽子。
她刚搞定,还没来得及擦汗,夜风也开始抽搐不停,且比帝玄羽的反应还要大。
上头绑着的绳子,不停地发出摩擦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了似的。
帝玄羽和夜风此刻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不由得大声吼了出来,响彻九霄云外。
白灵儿站着山巅处,听到了这悲鸣,望着自己被楚揽月炸毁的洞穴,眸中的光如高原的寒冰,嘴角泛起了讥笑。
“楚揽月,这场游戏,算起来,还没开始呢,你能撑到最后吗?”
“哈哈哈哈……本座拭目以待!”
归福镇的衙门里。
楚揽月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谁在骂姑奶奶?!”
“小姐,你还是睡一会儿吧,这儿青黛来看着就行,你都忙活了一天了,这不,累出病来了。”青黛目光担忧地看着她。
楚揽月轻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在帝玄羽和夜风身上来回扫动。
他们终于算是熬过去了。
她血液的毒性极其霸道,与他们体内的尸毒“博弈”,逐步同化的这一个过程,肯定会把他们折磨得不轻。
要是没熬过去,可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幸好,幸好!
她打了一个哈欠,“那我先去睡一会儿,你在这儿看着,一有情况立刻喊我。”
一旁滚球喵喵喵叫个不停,还用爪子指着自己的肚皮。
小鱼干,小鱼干,饿了!
楚揽月笑着挼了挼它头,“乖,等我睡醒了再说。”
“喵喵喵~”
可别欺负它读书少哈!
“放心,记得的,先乖乖跟青黛值夜!”
“喵喵喵~”
收到!
一人一猫友好互动后,楚揽月在隔壁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正在床头看着她,吓得她一个激灵。
“你谁啊?”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庞,但她看着却觉得十分的熟悉。
红衣女子坐到床榻边,“你跟他怎么样了?”
“哈?”楚揽月一头的黑人问号。
红衣女子忽然面目狰狞,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怒吼:“都是你,都是你,费尽心思从我身边夺走了他,去死吧!”
楚揽月觉得呼吸逐渐困难,她想要反抗,可是身体却酥软无力。
“啊——”
她猛然一个惊喜,满头大汗,目光罕见地带着惊惧地望着四周。
直到确定她是做了一场梦,这才安心了。
她满腹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却发现,自己完全忘记了那个红衣女子的模样,只记得她们的对话。
还真是莫名其妙啊!
什么费尽心思夺走了他?做个梦这么无厘头!
她只当做了个梦,没有放在心上,瞧了一眼天色,外头阴沉沉的,瞧着十分压抑。
她起身打开窗一瞧,心里头估摸了一个时间——巳时初刻。
也就是说,她睡了三个时辰。
那也可以了,她得去换青黛,刚要出门,一个暗卫咻地一下飞了进来,单膝给她跪下,呈上了一份情报。
“这啥呀?”
她打开一看,方才的愉悦一扫而空,换上的是严肃之色。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帝玄羽:说好,咱们不许翻旧账!
楚揽月: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喜欢翻旧账的人?
帝玄羽:啊不是,本王的意思是说……
楚揽月:你不用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欺骗,你个渣男。
帝玄羽一脸不理解,这说着说着,怎么就成了他的错了,他不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利用他吗,生气的该是他才对啊,理直气壮的也该是他才对啊……
(以上场景,均是帝玄羽的个人想象,楚揽月表示她不背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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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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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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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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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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