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营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就地取材,砍伐木桩,如同一个大羊圈,四周打个简易哨塔,因为禁锢能力有限,战俘都被捆绑手脚,这些战俘无论男女都被搜刮干净,有一些甚至连像样的衣物都没有,遮羞都难,哪里有能力发起暴动?
刘宴和裴东楚闯进来之后,暴动已经平息,地上全是鲜血和排泄物,和烂泥混在一起,气味令人作呕。
不少战俘仍旧被捆绑着双手,此时全都跑到一个角落里,相互抱团,眼中满是惊恐,他们眼前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应该是暴动的元凶。
“使君怎么来了,我等看守不力,倒是让使君看了笑话……”曹镔嘴上虽然说得惶恐,但脸色却轻松。
裴东楚眉头一皱,看向了刘宴,后者也不含糊:“我要提审战俘。”
曹镔呵了一声:“知道知道,不就提审战俘嘛,不怕脏就请自便。”
他如此淡定,刘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预感,走到战俘圈中,大声道:“会说官话的站出来,可免死罪。”
缩在角落里的党项战俘如同苏醒过来的沙蟹群,发出窃窃的议论,过得片刻,终于有个老头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老朽……老朽会官话……”
这老儿身材矮小,形容猥琐,颇有些獐头鼠目的意思,不过须发已经苍白。
“你是军医?”
夜袭押粮队的都是党项人精锐斥候,一个个年轻力壮,这老儿走道都气喘,除了军医,刘宴想不到其他可能。
“军爷英明,小老儿名叫李元朗,是军医,也是舌人……”所谓舌人,就是翻译,听得这个词儿,刘宴有些失望了。
带着舌人,就说明其他人根本不懂官话,起码绝大部分不懂官话,再加上刘宴免死的诱惑足够大,但除了这老儿,没人站起来,估摸着懂官话的也就只有他了。
“你是汉人?”
“不,小老儿是西夏人,吾王曾得汉人皇帝赐李姓,李姓也是西夏大族。”
说到此处,李元朗倒是有些得意。
“我且问你,你们如何得知我军的路线,情报从何而来?”
李元朗摇头苦笑:“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哪里会知道这些机密,这种事只有都统知晓……”
西夏的军制是仿照大陈朝设置的,都统应该跟都头差不多一个级别,不过因为他们是全民皆兵的部落兵制度,都统可以指挥二三百人的都团。
“哪个是都统?”
听得刘宴问话,李元朗苦笑一声,用手指了指那堆尸体中的某一具,意思也再明确不过了。
“果然还是发生了……”刘宴一直怀疑所谓的暴动,其实是曹镔杀人灭口的幌子,如今看来,就更像这么一回事儿了。
走到尸体边上,刘宴蹲下,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这都统身体高大强壮,虽然断气了,但此时身体还温热,髡发蓄须结辫,身上全是刀剑创口,伤口外翻,凝固着血液,伤口边缘露出厚厚的黄色脂肪。
“这些伤口虽然很长,但都不深,真正致命的是后腰和后心的贯穿伤……”
刘宴检查了一番,很快发现了疑点,这都统分明是被人从背后偷袭杀害,而后又在身上乱砍故布疑云,以掩盖真正的死因。
“你们被绑得好好的,怎么有机会暴乱?”刘宴朝李元朗这么一问,后者也摇头:“我也不清楚,有个士兵进来要抓走都统,都统趁其不备将之撞翻在地,夺了他的刀,然后给弟兄们松绑,刚要逃的时候,就被你们的人围杀了……”
“这也太明显了……”刘宴下意识看向曹镔,后者也浑然无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眼中甚至带着挑衅和嘲讽,就好像在说,如今死无对证,你奈我何?
到底是晚了一步,想要从这些人口中调查内鬼是不太可能了,刘宴轻叹一声,正打算放弃,目光却扫到了这都统的头上。xǐυmь.℃òm
此人髡发结辫,也就是“人造地中海”,将头顶及四周的头发全都剃光,但他的左边脑袋却镶了一块被磨得光滑圆润的铜片,活像个机器人的脑袋盖子。
“这是怎么回事?”刘宴尝试着抠了一下,那铜片却死死地镶嵌在脑袋上,而且周边皮肉已经将铜片边缘包裹生长,就好像铜盖子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李元朗颇有些自豪:“咱们都统有个外号,叫铜头蛐蛐,正得名于头上这块铜片。”
“三年前,都统在战场上落马,被你们汉人将军的战马踩烂了半个脑袋,送到我手里的时候还有一息尚存,我就给用铜片打了个小碗,顶替了他的颅骨。”
“外科手术?你做的?”刘宴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老儿竟如此大胆,虽说外科手术在历史上早就有了,古埃及时期甚至已经有了开颅手术,但这也未免太过精细了。
李元朗笑了笑:“我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我本来只是族中的剥皮匠,一手刀工也算小有名气,后来跟着一个汉人郎中学了医术,就在军中担任军医,平时帮他们缝合伤口和接驳断骨……”
“打那以后,铜头蛐蛐每次打仗都会带着我,否则我这一大把年纪,军中谁还要我?”
“剥皮匠?”刘宴也没想到,这小老儿竟然还有这等经历,不过一个剥皮匠能够做到如此精细的头颅手术,而且还存活,也不知道是技术还是运气。
刘宴顺着思绪又观察了这些俘虏,不少骨折的伤员都用树枝木棍之类的固定手脚,看来这李元朗是真有些本事。
不过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铜头蛐蛐是唯一知情人,他这么一死,想要调查内鬼可就难了。
“曹都头好利落的手脚。”刘宴嘲讽了一句,曹镔却不回避,大方方回应道:“贼俘敢在我营中暴走,曹某自是不会手软。”
两人说话间,思结白草已经带着特勒鹰义和野古拔独的人来到了战俘营。
“怎么?刘宴你这是想要组建私军么?他们来得正好,夜袭之时,迫于无奈,给他们配发了武器,如今危机已经解除,按照军律,他们就该缴械,不是官军,不得携带武器,除非刘宴你想触犯军法,那就另当别论了。”
刘宴没能抓到曹镔的罪证,他却反过来逼迫起刘宴,这可不太妙。
虽然让他们留下这些武器,是裴东楚给予他们的嘉奖,但裴东楚只负责粮草转运,他的话到底管不管用,刘宴心里也没底。
不过思结白草的一句话,很快就将这个争议暂时压了下去。
“刘宴,弟兄们在外围发现了敌人斥候的踪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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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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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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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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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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