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载与三年又有何分别,不过是记时罢了。”二楼廊下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斜倚在锦垫上,身前不远处搁着一壶酒,淡淡的酒香像是清晨的甘露裹挟花香,勾着人前往品尝。
自开元入天宝,长安的繁华之下已见微微颓式。
盛世自是繁华,若见乱世,必是百妖横行。
暗夜中,提着一盏灯笼走在通轨坊街上的妇人心中无比忐忑,手不自觉握住腰间挂着的玉璧,日前她遇见一名叫苏兮的女子,容貌之美生平仅见,却又没有任何攻击性,反倒是美的人畜无害,让人瞧一眼就愿意全身心的信任于她。
妇人名叫丁如,是亲仁坊坊正之妻,幼时母亲亡故,阿爷续了一房,继母起初对她不错,可自打生了个儿子,她的日子就如同在炼狱一般。
丁如闭了闭眼,自嘲一笑,也许是噩梦太过可怕不愿再想,也许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她在知道继母和弟弟从东都来长安那一日就下定了决心。
突然,不知哪里传出啾啾几声鸟鸣,提着灯的丁如顿时浑身一震,紧张的朝四周望去,却见原本的黑暗中有了一处亮着灯的地方,她瞪大着眼睛看了良久,直到觉出脊背上冷汗涔涔,方才猛的回神。
那是一座两层高的小楼,二楼廊下挂着盏白灯笼,灯笼下斜倚着一名女子,正笑颜如花的看着她。
鸟鸣声还在继续,时断时续,在黑暗中显得十分诡异,丁如心中害怕,可她又不能往后退,只颤抖着双手将臂腕上的披帛拢了拢,心道管她是人是妖,只要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那便是她的恩人。
“夫人来了,快请进。”
苏兮抬手将笼子里的鸟儿放出去,眨眼那鸟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她收回目光,随意一挥手,小楼前暗红大门缓缓开启。
丁如提着灯笼走近,从门缝往里看一片黑暗,不知里头有什么。
正犹豫间,一股奇异的香味从门缝中飘了出来,那一瞬间,丁如觉得自己心中所有迟疑和惊疑都放下了,似乎这世上没什么事能大过眼下走进那扇门。
“好。”
她眼神迷离,不由自主的应了声,那双穿着绣鞋的脚慢慢的、慢慢的走进了暗红大门里。
大门之内又是另一番天地,池鱼栈桥、奇花异草,还有一条盘踞在梨树下的黑蛇,此时正用那双森冷的眼睛盯着人,咝咝吐着猩红信子。
丁如猛地回过神,人已身处其中,她惊慌的看着四周的一切,这才不过正月,怎的会有万千花草盛放?
“夫人既然带着玉璧来了,必然是想好了。”
苏兮一身草色长裙袅袅婷婷的站在院中,看着惊魂未定的丁如,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每个前来浮月楼的人心中都有一个不可言说的愿望,或正或邪,或悲或怨。
丁如迟疑着点头,“想好了,苏楼主真的可以帮我实现?”
苏兮不置可否,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凉亭中落座,丁如伸手捏住茶盏,碧色的茶不同于外间坊市中的,泛着一股淡淡的妖异之色。
“我的心愿很简单,让那对母子从我眼前消失,再也不要有来往。”
丁如颤抖着手抿了口茶说道:“我幼时阿娘病死,阿爷便接了个女人回来,继母与阿爷不久后有了一个儿子,便是我的弟弟丁平,
在他之前我虽然过的不算好,但起码不会挨打,不会吃不饱,可有了他之后,继母便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时常打骂我,一日餐食也是能少则少。”
丁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苏兮说这些,心中有一股冲动,将这些年压抑的怨气和积愤趁着这次尽数发泄。
“丁平八岁时,因为一块胡饼继母将我关在柴房里整整两日,连一口水都不给,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见识到了一个龆年孩童心中的恶魔。”
丁如后来才想明白,丁平为什么会选在那个时候与她争抢胡饼,为什么会出言辱骂她的生母,皆是等着继母眼见为实,好让她知道亲生儿子被欺负。
“阿姊,我就是看不惯你,家中若只有我一个,就不会有人跟我争抢,你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被阿娘送去妓馆也是活该。”m.χIùmЬ.CǒM
她学着当年丁平说出那番话,眼神里有复杂和后怕,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能那么轻描淡写的说出那样狠毒且诛心的话?
而后才惊觉继母为了可以让自己儿子过的宽裕些,竟然打算将她偷偷送去妓馆,她那时不过才十岁,比她儿子大不了多少。
“后来呢?”
苏兮眉眼如水温润,心中却是一声叹息,世间作恶之人不分大小老幼,若人人都能管住心中恶魔,那这世上怎还会有好坏之分、因果之报。
丁如双手在身前握紧,几欲掐出血来,良久说道:“我不答应,我怎么可能会答应?无论她怎么毒打我,哪怕是往我指甲里刺针,我就是咬死了不答应,后来她没办法就更加变本加厉,毒打、辱骂,皆成常事。”
她这一句常事说的极其轻淡,可唇下咬出的血又那么醒目刺眼。
她阿爷看着心疼,却也没有阻止,若非后来她遇见了现在的夫君,这一辈子也许就永远活在淤泥里,反抗不了,挣扎不出。
丁如永远记得出嫁那日继母在她头上那一击,只因她为她阿娘反驳了丁平,她就如同见了仇人般,若非顾及接亲的人就在门外,丁如觉得继母一定会打死她。
这种生死悬于一线她经历过许多回,原以为嫁给夫君离开那里会好些,却没想到他们还不放过她,跟来长安也就算了,还直言要与他们毗邻而居。
丁如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哽咽且怨恨道:“他们哪里是想当邻居,他们是想要我的命!”
她脸色变换,突然现出疯狂,趁着泪痕竟有些狰狞,“既不让我活,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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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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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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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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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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