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清晨。景江照常提早半个时辰来到了学堂准备做些上课的准备,却十分意外地见到了岁承。
要知道孩子们都还是贪玩的年纪,一些没有银钱送孩子上学堂的家里面的孩子都是日日在外头疯玩。
谁见了都没有不羡慕的。
因此往日孩子们绝计不会提早到,准时便是该夸夸了,有的三天两头还得迟到几回。
岁承就是次次准时的那种学生。
“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景江有些困惑,心道莫不是昨日他的《求学》一文讲得格外好,激发了这孩子的积极向上之心?
这么一想,景江瞬间有些激动,如果真是这样,他之后定要再额外安排几堂课再重点讲讲。
想象总是丰满的,现实总是骨感的。
只是这现实比景江想象中的还要骨感。岁承没答话,他倔强地抿抿唇,然后撩开了自己的衣袍。
衣袍之下是两只清瘦的手臂,手臂上带着些触目惊心的鞭痕。
那些鞭痕有新有旧,层层叠叠相互交替,似乎在争相跑出来“炫耀”自己的存在。
景江看得心惊肉跳,当即退后了一大步。
忐忑了良久,景江逐渐恢复意识,熟悉的记忆也如潮水一般泛来,将人淹没其中,无法呼吸。
“你这是怎么弄的?上次去你家你不还是挺好的吗?”
景江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眼,那泪最后还是没忍住夺眶而出,其中有一滴正好落到了景江的手上。
那泪炽热而滚烫,叫人无法轻易忽视。
岁承趴在景江的身上呜咽了半晌,硬是没停。
见快到了上课的时候,陆陆续续也有孩子到来,景江将岁承带到了内屋里。
那一天,是景江课上得最不安心的一天。
他的脑海里时不时蹦出那些细长的伤口,有些是岁承的,有些是他自己的。
有时候还会出现岁承满面泪光的脸和他自己哭得天昏地暗时听到的那句“废物”。
时光好像在某一刻开始变得错乱,景江头一次在课堂上念错了字。
终于熬到了下学。送走孩儿们,景江立马便往屋内赶。
想必是哭累了,岁承已经靠在桌案上睡熟了,景江虽然怜惜却也还是不得不将他唤醒。
“岁承?下学了,今日,你家里人不来接你吗?”
似是听到了什么噩梦般的话,岁承猛地睁眼,一双眼睛如同是一头灵巧的小兽。
“还有十分钟。我和他说了,今日先生会留堂。”
景江摸不着头脑,问“他是谁?”
紧接着,景江便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事。
一个少年生于贵族之家,是未来的继承人。年幼的他本应该在父母的呵护下健康快乐地长大,可是他却被在三岁那年被送到了异国他乡做质子。
在异国他乡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大家都当这个敌国的孩子是仇人,对待仇人自然是怎么凶狠怎么来,所以这个孩子吃尽了苦头,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限制自由。
当然,这些都不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每当少年的亲生父母问起,他们总是说这个少年很好。少年的父亲欣慰地点点头,只有少年的母亲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泪,因为他的母亲看到了少年不小心露出来的手臂上有一道极大的刀痕。
这样的日子,少年自然是不愿意再过下去。于是他告诉自己的侍卫,他要逃跑,要争取自己的自由。
少年计划得很好,他忍辱负重,为自己的逃跑计划想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可是就在这个计划被实施的当天,少年才刚踏出门,本该被支走的仆人们却转身围了过来。
这些仆人都不是普通人,都是会武功的。
少年被抓回去之后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天偶然看到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在捉他为人质的人面前俯首帖耳的模样,他才明白自己这是被背叛了。
可是少年的逃跑之心却没有因为这挫折有一丝丝的磨灭,反倒是愈加强烈起来。
后来的后来,少年终于再次找到了机会出逃,这一次他成功逃出了城门,却在客栈留宿时留下了破绽,这一次来抓他的人是他曾经最相信的侍卫。
两人对看了许久,最终侍卫还是妥协了,他虽然将那个少年伤得不清,但还是放走了那个少年。
恩怨就在那一刻开始变得不清不楚,直到多年后的现在,也还是依旧不清不楚。
沉浸在回忆里的景江被门外柳飘飘的呼唤声拉回了现实。
景江看了一眼正焦急看着他的岁承,淡定道:“岁承,你比我好。现如今你只是一只被关着的鸟,好赖还没遭受过背叛。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个会背叛你的人。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明日,你还会来学堂,咱们接着商议如何救你出来。”
在柳飘飘变得不耐烦之前,景江带着岁承从内屋里走了出来。
景江脸上重新挂起了一副先生的和蔼模样,温和笑笑:“柳姑娘久等。今日将这孩子留着多问了几句课堂上的知识,没想到这孩子都答了上来,真是不错啊。”
“先生费心了。”一番客气和寒暄后,柳飘飘将岁承领了回去。琇書蛧
从那天之后,有两颗心默默地变得贴近。
回到龙溪园的景江本欲和楠溪开口说道一下这件事儿,可当他一望见楠溪忙碌的身影,他便突然觉得,也许不告诉楠溪才是对她最好的。
毕竟不知者无罪。
岁承虽然不是什么邻国的质子,却也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子。
牵涉其中说不准就是个掉脑袋的事儿。
他父亲海苑王爷之所以放他到当今丞相之女这儿,完全是为了表示对当今皇上的一片忠心。
朝中人都知道,太后党与太子党势同水火。皇上这样安排也是为了将这两股势力相制衡。道理谁都懂,可这其中的苦难又有谁会懂?
巧的是,景江懂。他才不管什么太子党和太后党,他要归还的是一个少年的自由人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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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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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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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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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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