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已经走了一天,深更半夜爬山,我两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反复诵念雄雉经来提振阳气。
经咒的效果一过去,那股软绵绵的疲惫感就袭来,只能再念一次。
当然,这就和喝咖啡一样,是在透支自己的精神。
吴八一更是累得双手抱着索拨棍,一点点地挪动双腿,艰难跋涉。他慢吞吞地走着,可一个没留神,突然脚下一滑,惊得惨叫一声就往下滚去。
我吓了一大跳,想回身去救吴八一,然而章歌奇反应奇快,吴八一只是略略往下滑出一段距离,他便一手用力扯住吴八一的兜帽,另一只手拿斩龙刀猛地插在地里。
吴八一惊魂甫定,又冻又吓,脸都发青了,发觉自己小命没丢,忙不迭地不停跟章歌奇道谢。
章歌奇松开手,不屑地说:“嘁,重的要死,猪都比你苗条。登山的时候注意点儿,下次我可不一定能抓得住你。”
说罢,他顺手把刀拔出来,忽然间一脸诧异。
我问他怎么了,他像是确认什么似的又把刀插进雪里探了探,笃定地说:“林大夫,这下面居然是一条山道!”
“有人走过这里?”我一下子想起那块石碑,“我明白了,这儿是清朝的勘山官员走过的地方,可能之后修国界线的时候,又有大批民工从这儿走。”
清朝的国界线是拿柳条编织的网和土块修出来的,过去都是囚犯干这活。
常白山周边有个地名叫宁古塔,看古装剧的人应该很熟悉,过去动不动就是要把犯人发配宁古塔。
犯人流放到这儿,就会被带到山上修柳条边,这种活很苦,犯人熬不了几年就累死了,然后就被埋在国界线下面。
我们不敢耽搁,略微喘口气,便继续赶路。
翻过一道垭口,放眼望去,是一大片山间平地,白雪皑皑,一道拖行的痕迹非常醒目。
这时,张富贵也没招呼我们,突然快步跑起来,我们只得赶紧跟上,很快,我们看到前方雪地里面露出复生的棒槌叶子,总共有五匹。
我心想这地方怎么还有野参,且不说人参娇贵只能长在山间树荫下面,就算这地方有,也会被大雪盖住啊。
可是走近一看,我目瞪口呆,血液像凝固般浑身发冷发僵,这根本不是人参,而是徐旭!
他被埋在雪下面,只露出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右眼泡肿得跟鸡蛋似的。
不远处,那个白毛老头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肩膀上坐着那个畸形小孩,虽然面无表情,可在我看来却是一副得意的嘴脸。
“畜牲!!!”
章歌奇气得抄刀在手,张富贵却大喝道:“别乱来,救人要紧!”
接着,张富贵跪在地上,喃喃道:“小人误入宝地,冲撞参仙,还请恕罪,请让我们把人带回去,回去之后,自当好酒好肉奉供参仙!”说罢,很实诚地磕了三个头。
章歌奇眼皮耷拉着,一脸瞧不起他的嫌弃样儿,嗤之以鼻地说:“哼,给这种妖怪下跪?你可真体面!”
张富贵没理他的话茬,只是不住催促我们,“快,都跪下,给参仙赔礼道歉,快点快点!”
我和吴八一对视一眼,我考虑了下,这山中关于人参的各种说道自然还是张富贵最专业,于是我说:“救人要紧,脸面什么的,无所谓了!”
当然,我心里还是挺抵触的,只是半跪下来,吴八一倒是大方,扑通一声双膝跪下。
章歌奇紧皱着眉头,看看不知生死的徐旭,只好咬着牙,小声骂了一句脏话,勉勉强强半跪下来,手里却还逮着刀。
张富贵又很诚恳地拜了几拜,“看样子参仙气消了,那人我们就带走了。”
说着,他爬过去准备把徐旭刨出来,可突然之间,像变戏法似的,徐旭噗一下消失在雪地里,连脑袋带脑袋上插的叶子一起钻进洞中,然后又瞬间从另一个地方冒出头来。
章歌奇嚷嚷道:“我娶它的母亲,他们在玩我们呢!跟他们拼了!”
张富贵瞪着眼睛回身喝斥他,“闭嘴!你少说两句,闯下的祸还嫌不够大么?”
“啥?我闯祸?不是,你怎么跟妖怪穿一条裤子啊?如果不是你把小妖怪放跑,就不会出这么大事了!”
我觉得章歌奇说的还挺有道理,为了大局,我劝道:“章兄弟,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人命关天!我们先看看情况。”
章歌奇使劲儿地深呼吸着,鼻子里热喷喷地呼出一道气息,很形象地诠释了“忍气吞声”这个成语。
于是,张富贵又是一顿作揖说好话,见对方没有动静,便过去准备刨徐旭。
结果徐旭噗一下又消失了,然后从另一头冒出来。
我看看徐旭头上的参叶,陡然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我心中骂了一句,可还是耐着性子站起来说:“它们……它们不是让我们这样挖人的!”
吴八一傻眼了:“小林哥,那要咋挖?用脚挖?”
我摇头,“徐旭头上的参叶已经说明一切,它们的意思是叫我们用采参的流程挖人!在这常白山里,它们的参子参孙年年被放山人挖走,所以它们要报复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我用采参的流程,‘采’走徐旭!”
吴八一十分同情地看向已经不省人事的徐旭,章歌奇也跳将起来,牙关里迸出恶狠狠的脏话。
我看着坐在远处的那一大一小参精,心想它们对人类充满了敌意,所以才这么恶毒、刁钻。
人参是百药之王,一直以来被人们赋予美好的寄托,认为它们有“静忍仁惠贤”五德,是天地灵气的产物。
当然,人类称颂着它的同时,却在不断索取。
对于这些修炼成人形内心却如同野兽一样混沌的参精来说,人并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千百年来人类对人参做的事情,人类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它们在这里,要我们自己感同身受一次!
张富贵愣了半晌,嘴唇颤抖着说:“那……那我们就这样采吧,快点,耽误不起!”
他叹息一声,走到徐旭身旁大喊:“棒槌!”
我和吴八一只能接茬,“几匹?”
张富贵声音沉重地说:“五……五匹!”
我觉得很难过,但为了救人,只能勉强开口贺山,和吴八一一起喊:“快当!快当!”
张富贵跪下来,我仿佛看见他的眼泪落在雪地里,双手并用去刨徐旭。
然而徐旭又毫无征兆地噗一下钻进雪里,感觉有什么东西拴在他脚上,拖着他在棉被般厚重的雪里移动,我猜是那个老参精的胡须。
然后,徐旭顶着参叶的脑袋噗一下再次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
我感觉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再也无法忍耐,对那老人参精吼道:“我们已经照做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老参仙肩膀抖动,张开没牙的嘴,似乎在嘲笑我们。
这无声的笑在无边暗夜中,显得格外诡异。xǐυmь.℃òm
张富贵拉了下我,“林大夫,别动气,我们刚才没有完全遵守流程,再来一次吧!”
章歌奇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低声骂道:“畜牲,救完人我要把你们全部宰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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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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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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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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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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