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在拴着牲口的木桩旁边盘腿打坐,面向西方,双手合十落在胸前,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众生这么些人,生活的却如此悲苦。
太阳晒在人的身上火辣辣的,祭台下围着的那么多人,小孩子,老人妇女,他们只在低低地哭,里尹站在旁边没有开口说话,小书生扑过去扯他的衣服,“他不是木河村的人,怎么能代我们去死?”
里尹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话。
祭台上握着刀的屠夫不知道如何下手,他望向了里尹,里尹点了下头,“此番求得雨后,我木河村定会为小师父建庙供香,以慰求雨之恩!”
“不行!”书生拼命地去够小和尚,祭台下有人冲上来将他拖了下去,他们在台下大声哭喊着,“阿满,你不要我们村子了吗?村里的人可都是你的亲人,只有祭天求雨我们才能活下来!”
“就是,阿满呀,你也要为木河村想一想啊。”说话的是邻居家的李阿婆,那个经常给自己缝补衣服的李阿婆。
现在他们围着自己说,他是自愿的,他自己愿意的,大不了给他修庙建寺,为他供奉香火。
书生委顿地跌下祭台,那些人用枯枝一样的手紧紧拽着自己,然后让别人为了他们去死。
屠夫得到了里尹的首肯,提起了手中的宽刀,刀背扬在半空中,被打磨得光滑又利落,映着刺眼的烈日,晃得人睁不开眼。
书生锁在人群里,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元清可真蠢。
天色一瞬间暗了下来,天上飘来一片乌云挡住了太阳,紧接着狂风骤起,顷刻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自天而降。
书生狂喜,冲着里尹喊,“下雨了,下雨了元清,谁都不用去祭天了!”
雨水落在书生身上,落进土地里,村民迎着大雨欢呼,他们挥舞着手臂跪在地上叩拜,“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滂沱的大雨重新带来了希望,他们感激元清,给他建了庙供奉了香火,村民们都说元清是个好人,是得道高僧,不然怎么会求得到雨。
大家愈发地敬重元清,甚至比对木河村的里尹还要虔诚,原本离开木河村的年轻人重新回来了,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为元清修建的寺庙香火也日益鼎盛。
元清每日还是只知道念佛诵经。
终于有一日,他说他要离开了,木河村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再诵经祈福了。
书生舍不得他,“你说得教我识字,可是我还没有学完啊!”
“我还要继续走,我师傅说要游历天下识得众生苦楚才能成佛!”小和尚看着面前的小书生,将自己包裹里的佛经留给了他,“这些经书赠与你。”
书生握着手里的书,倚在门框上看着小和尚离开的背影。
可是,小和尚最终还是没能走掉。
里尹派人抓了他,他们把元清关起来,说他是妖,说村子这么久的干旱是他施的妖法,又假装降雨骗得了村里人的信任。
“我老婆子当时就觉得蹊跷,那和尚来得不明不白,又有能降雨的神通,果然是个妖!”隔壁的阿婆坐在门口到处跟别人说着这事,听到的人都吓得白了脸。
书生快疯了,他拼命地敲里尹家的门,“他不是妖,是他求来了雨,救了木河村!”
没有人理,他就使劲再砸门,村里的人指着他议论。
“那就是个妖,阿满你不要被他骗了!”
“阿满,你就是被那妖给蛊惑了!”
“说不定他就不是阿满,他也是妖怪变的,跟那个和尚是一伙的!”
村民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推搡着哄闹着,将书生拖走,这些老弱妇孺竟也有如此大的力气,他们叫喊着要杀了妖怪,要打死他。
小书生被揍得鼻青脸肿,瘸着腿回了家。
几天之后,元清被架上了祭台,还是在那个求雨的地方,他们要烧死他,要烧死这个妖。
书生偷偷去看,隐在人群里望着元清,那个蠢和尚这时候还是只知道念经,滔天的火光将他的脸一口吞下,周围的人欢呼起来,他们像求雨那天一样跪在地上叩拜,“感谢老天爷,老天有眼!”wWW.ΧìǔΜЬ.CǒΜ
火光冲天,与旱灾一样的炙热扑面袭来,没有伤害到木河村的任何一个人,反而让元清送了命。
书生透过火光看到了里尹,里尹看着祭台下虔诚的村民,一手盘着佛珠,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得慈悲极了,像是位菩萨。
这村子太小,只能有一位菩萨。
晚上,书生跛着脚爬上了里尹家的屋墙,他想取回里尹手里的那串佛珠。
那是元清的佛珠。
堂屋里,书生看到里尹在和一个陌生面孔的人交谈,白日里面慈心善的里尹此时哈着腰,给对面那人倒茶,那个人红光满面,喝下了里尹敬的茶水。
“大人此番除妖有功,皇城君主又对妖物邪狞痛恨不已,我定会向皇城那边禀明,大人就等着领赏吧!”
里尹笑得肆意,连连摆手,“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不过就是个平头百姓,也就是想让木河村的村民过上好日子而已!“
“哈哈,外头都在说呢,木河村久年干旱,全靠里尹大人设坛求雨才能有如今这样好的光景!”
“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事,”里尹又为他斟满了茶杯,讨好地笑着,“不知这皇城下放的赈灾银钱还能不能继续发下来呢?”
对面的人眉头皱了起来,里尹又慌忙地解释,“木河村才刚刚有起色,村子里的妇孺老幼又太多,我也是穷途末路了,大人可千万莫要见怪啊!”
里尹从身后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进了对方怀里,那人悄悄掂量了一番便开口说道,“如此这般,那我就回禀皇城那边,赈灾还似往常!”
“大人圣明!”
书生趴在屋顶,另一只脚仿佛也没有了知觉,夜晚的凉风能吹进人心里。
没有光的地方,夜里游荡的都是妖,只有元清不是。
第二天,书生就走了,离开了木河村。
再回来时,这世上再也没了阿满,剩下的只是一个跛着脚终日面色灰败的书生,泥胎木偶一样的脸,让人认不出来这是曾经那个在木河村里长大的阿满。
书生不知经历了什么,竟变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整日在屋子里不出来,甚少见人,也不与人讲话。
但是,从那以后,村子里就开始死人,先是年迈的林阿婆,再就是卖寿衣的张叔,一个接着一个,被挖了心丢在村口的井边,村民人人自危,生怕妖怪找上了自己。
书生越来越发狂,白日里他在屋里拼命地抄诵经书,夜色里又去杀人。他杀了人,用刀剖出他们的心,心中冷笑,原来这些人竟也都是有心的。
木河村有妖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凶,里尹守着家中富足丰满的家产,望着屋里担惊受怕的妻子孩儿,他开始越来越恐惧,他不能失去这些,这些辛苦得来的东西。
他开始求神拜佛,到处去寻能人异士,在自己豪奢的宅子里贴满了符纸,连睡觉的褥子上也抄满了符文。
他怕极了,直到托人找到了十月的师父,十月带着小妖来到了木河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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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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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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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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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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