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天不亮,太宰大人便出了城,前往钧台了。”西鹔如实答道。
原本想要尽快出使东夷九部的姒玄衣,被这一消息惊得有些猝不及防,“可有探得别的信息?”
西鹔拱手禀道:“崇伯聿和伊挚,前后脚也到了钧台……”
听完西鹔所言,姒玄衣陷入了沉思。
太宰豢龙逄那日下朝后,便找到帝书房的暴君老爹,说他既然众所周知子履被关押在钧台,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么他想告假七日,亲自前往钧台开到和宽慰子履。
莫非,那崇伯聿与伊挚,其实皆藏身于子履的院子里,将他们之间的谈话全都听了去?
虽说历史上记载,这豢龙逄是被暴君老爹一个不高兴给「咔嚓」了,可眼下的情况看起来,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极为融洽,对豢龙逄的宠信甚至隐隐大于自己的皇叔姒牧。
姒玄衣相信,豢龙逄对当代自家暴君老爹的忠诚,定然不会出言相蔑!
看到夏后皇朝日渐恢复农耕,百姓也安养生息,这位当了一辈子太宰的老爷子脸上,皆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尽管如此,这一切也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
姒玄衣思索片刻,道:“西鹔。”
西鹔拱手应道:“殿下。”
“你去北幽侯府,告诉冥北幽一声,明日再出发前往南海。”
“诺!”
阿昭和绯樱正好抬着一旦金光灿灿的天蚕丝线蜀织香锦走进来,见西鹔离去,有些好奇地问道:“殿下,大王好不容易才同意您出使东夷九部,这是有何要事要改行程?”
一边说着,一边整理料子,这可是大王特意给她们家殿下准备,好做冬衣的上好缎子,得赶紧收拾起来。
姒玄衣整理了一下身边的丹药预定的种类记录,手边忽然多了一堆账本,抬头看去——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雪卿妩言下之意,宫里这么多事儿,她和绯樱,阿昭忙都忙不完,殿下你可倒好,一天到晚人影儿都瞧不见,这才刚回来,又要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要走可以,把这些工作全部做完了先。
姒玄衣察觉到雪卿妩好像在生气的样子,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雪卿妩,就这般与她四目相对。
雪卿妩从未见过姒玄衣如此认真看着自己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禁耳根绯红。
殿下,这是要做甚?
莫非,自己方才那态度,惹得她生气了?
正在她心中忐忑不安之际,姒玄衣忽然扬起手,撩起她耳边的一缕发,于指尖轻轻滑动,轻声说道:“卿妩,孤觉得那崇伯聿可可能腮后生有反骨,偷偷前往钧台见商王,想要怂恿他造反。”
雪卿妩一听,眼底登时一股无名火窜起来:“这崇伯聿,真是好大的胆子!殿下,不如让奴婢去亲手将他抓起来,交给您大王处置!”
姒玄衣听罢,看着眼前这姑娘,明明刚才还那么生气,顷刻间就换了一副性子,真是单纯的紧,浅浅一笑,安抚道:“卿妩,你稍安勿躁,不过是孤的猜测,尚未有确凿证据,孤这回出使东夷九部,回来之后便与你一同去游历九州,履行当初的承诺,可好?”
雪卿妩嘴角微微扬了扬,原来,她还没有忘记当初的诺言,这已经很好了,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家,一个身份,过去的恩怨情仇,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只想跟在她身边,仅此而已。
“殿下。”雪卿妩清冷的嗓音,说着不太温柔的话语:“今次,大王只是处死子以跌,前朝后宫之中,人人皆再说,对那商王,这已是隆恩厚德,依奴婢看来,商次妃与商王狼狈为奸,里应外合,既成事实,为何不干脆杀了,一了百了?若是大王和殿下宅心仁厚,放过那子履,待他日回去有商,便如猛虎归山,再次造反,只怕会遭来反噬。”
姒玄衣诧异,迅速转过头,望着雪卿妩。
她,是借尸还魂的后世灵魂,自然知道夏王朝肯定会灭于自家暴君老爹之手,可是雪卿妩不一样,她是一个被挖走了灵台的孤魂,对于过往之事完全不记得,却能看清眼前的局势,实在是令她难以置信。
忽然被姒玄衣这么看着,雪卿妩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颔首认错,“奴婢失言,望殿下责罚。”
“正所谓,忠言逆耳。”姒玄衣表情有些不自然,尬笑道:“孤从不怀疑你对孤的忠诚,放心,此事,孤自有打算。”
可是,尽管子履是灭夏的重点,有商国更是灭夏的最大赢家,她也不能去把他杀了。
她不能去改变历史的走向,否则必将成为华夏民族的千古罪人!
雪绯樱昂起头,望着姒玄衣一脸不解地道:“殿下,前几日,姐姐带奴家去拜见义父,绯樱本想听殿下的话,陪着义父住几日,可义父却说,殿下肩负重任,让我们好好辅佐殿下,可绯樱却从未见过重任在殿下肩上,殿下这回出去,是要将重任接回宫来吗?”
“……”众人,卒。
阿昭连忙上前,识趣地将尚未长醒的雪绯樱拉到一旁,敲打道:“殿下的重任,是我们都看不见的东西,却又是世间最重的东西。”
说罢,拉着一脸懵的雪绯樱离开了大殿。
“殿下。”雪卿妩见人都走了,突然跪在地上,姒玄衣被这一举动怔在原地,“你这是作甚?起来说话。”
雪卿妩并未起身,叩首,说道:“如殿下所见,绯樱年纪尚小,不懂人情世故,若遇危险,定会拖殿下的后腿。”
说着,她又将之前被算计,骗去媟春苑险些遇难一事说了一遍。
“奴婢认为,她应该出去历练一番,才能为殿下分忧,故而想请殿下应允,让奴婢带她同去极北之地历练,两年后归来,必会成为殿下手中利剑!”
姒玄衣看着面前这个气质幽冷,如冰山雪莲的女子,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雪卿妩的修为,她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虽然没有正式交过手,但绝对在她之上,这世间恐怕也难有几个对手,怕就怕外面的世界太过险恶,两个姑娘家,又生得如花似玉的,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该如何是好?
可回想起那一日,雪卿妩对自己所言,记忆中那满天飞雪,冰天雪地的画面,心中已经知晓雪卿妩的想法,自己眼下根本无暇分身带她前去,不能陪同,又不能阻止,只能点头同意:“出门在外,一定要格外谨慎,小心,若是遇到任何麻烦,切记不可勉强,先回宫;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待孤处理完事情,定会去极北之地寻你。”
“殿下宽心,奴婢可舍不得您呢!定不会出任意外。”雪卿妩难得露出一份娇羞之色,道:“奴婢离宫时,想带上您赐的那尾玉琴。”
姒玄衣眯眼一笑,说道:“允了。”她注定无法成为她一辈子的支撑,既然本人都想要变得更强大,她又怎能去阻止呢?
雪卿妩斩下了绯樱树的一截根须,姒玄衣用灵土给她做了一个观景盆种在里面,又准备了不少灵液和丹药,姐妹二人踏上了去极北历练的旅途。
少了雪氏姐妹的身影,偌大的天玄殿,又剩下阿昭一个人看家了,但她也没闲着,一直密切关注着商次妃、江寒衣、南宫心爱、姒芸、姒昙等人的动向。
傍晚,姒玄衣来到钦天司,刚一踏进去,便感受到一股十分强大的气息。
大殿中央,就只大鼎呈北斗九星阵图排开,最大的那只鼎中央,悬卧着大道正炁所幻化的古神朱雀的残影,正闭着眼休憩,那恐怖的威压正是这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只听得「嗡」的一声,那残影蓦然睁眼,金色的喙一张,微微颤了几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又昏昏欲睡了过去。
坐镇在里面的崇伯聿,身形一抖,猛然睁开了眼。
这股气息,非人、非妖、非仙、非魔、非鬼魅。
而且,来者修为不低!
他在祭坛内打坐,神识一探,原来竟是帝姬!
她来这钦天司,作甚?
崇伯聿转念一想,有了!
手上一掐诀,化作一缕青烟,遁身离开了钦天司。
姒玄衣全然被那朱雀残影所吸引,完全没有察觉到崇伯聿离去的动静,她只觉得这玩意儿长得好像她家炽翎呐!
随即,手腕一翻,将炽翎拎了出来。
她还没怎样呢!
只见那残影与炽翎身上「嗡」一声,光芒骤然炸开,紧接着「咻」地一下子,那一抹残影消失了。
整个钦天司仿佛失去了太阳一般,陷入了阴恻恻的气息里。
“你干了什么?”姒玄衣惊措地望着炽翎,“你是不是把它……”她指了指刚才在上面的那个残影,如今空荡荡的位置,“给吃了?”ωωω.χΙυΜЬ.Cǒm
炽翎眨眨眼,点点头,见姒玄衣黑沉沉的脸,立马又摇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姒玄衣知道,那可是他们夏后氏护族古神的残影,要是被这货给吃了,那岂不是闯了大祸了?
炽翎一双翅爪捂着脸,有些害羞地道:“姐姐,那只是人家的一根尾羽啦!”
“……尾羽?”姒玄衣眨眨眼,怎么回事?
难道,这家伙,是古神朱雀?
不是说,朱雀早就在不周山一战中,战死了吗?
不是说,朱雀元神化作一道光,飞到仙界修炼去了吗?
姒玄衣觉得脑子有点懵,在大巴山的时候,她看见过炽翎的真身,那时候她虽然想过,炽翎这家伙可能是凤,可能是凰,毕竟牠这长相摆在这里,脑子又极为聪明,又不怕火,又不惧水,很难把牠和普通的羽族相提并论,而且她内心深处也希望,炽翎长大以后能有出息,没想到这家伙早就超过了她的预期,就是,这消息太突然了。
看着姒玄衣震惊的模样,炽翎那双金橘红的眼珠子,左眨一下,右眨一下,上前去蹭了蹭姒玄衣,仿佛在安慰她,叫她别害怕,牠不吃人……
“小翎翎乖,把尾羽放上去可好?”姒玄衣见牠这模样,哄道。
炽翎不解地望着姒玄衣,“喵呜噜……”那尾羽本来就是牠的,为什么要放回去?
姒玄衣好像也看出来,炽翎不太愿意的样子,问道,“那根尾羽对你很重要?”
炽翎点点头:牠有十三条尾羽,如今就剩下七条,带着刚收回来那条,共八条,还差五条呢,所以才一直没办法成年,继承全部的传承,你说重不重要?
“既然如此,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姒玄衣不想让炽翎失去自己重要的东西,既然牠是夏后氏一族的守护神,那么牠本尊都在这儿,还要拔掉牠的尾羽,不是多此一举吗?
思及此,足下风声卷起,朝着钧台的方向而去,既然没有找到崇伯聿,那么便直接去找那位传说中的,华夏民族的第二代贤相:伊挚吧!
姒玄衣来到羁押子履的小院儿中,正好听得子履和伊挚还在聊天,便藏身于后檐下,炽翎飞到那房梁上,正大光明的偷听。
“王上,天下万民本就无知,需要真正有智慧的人来统治,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教化,若是您因为夏后氏乃大道正统,不敢冒进,那么九州天下势必会继续将其奉为正统,夏后氏也会一直对有商进行打压,稍有不顺便会责难,这一回是杀了公子跌泄愤,那么下一回呢?”
说话者,正是伊挚。
子履沉默了许久,才道:“可是大王,他带孤不薄啊!”
“有良心的人,往往都是奴者,贫者,苦者……”伊挚说着,又问了声,“可还记得太康失国的前车之鉴?”
子履蹙了蹙眉,随即,点点头。
他当然记得!
当初帝太康为了巩固帝位,大力扶持东夷部落的后羿,还将他委以重任,鼓励他们发展农桑。
后羿也很争气,打着为了报答帝太康的名义,便将东夷九部全部打得服服帖帖,然后效忠于夏后皇朝。
等得到了帝太康彻底信任,不仅将自己的女儿姮娥公主嫁给他,还分封东夷最肥沃的领土,结果后羿强大之后,反倒将帝太康囚禁之死,另立其弟为新君,胁君主,而令天下诸侯,虽说后羿终身未有登上人皇的宝座,可掌控了夏后皇朝的皇权几十年,那是不争的事实。
正因如此,九州各部才明白,原来,人皇,是可以被控制的!
“王上,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帝太康与后羿,皆是为君者,胜者,才能成为真正的「王」!以王者之道,教化万国!”伊挚耐心地劝说道,“后羿所治理的那几十年,九州列国虽然不服,却也不敢造次,因为他手下亲信寒浞,心狠手辣,是一个无良恶贼,反倒是让他的权利更加稳固。”
“依相邦所言,为君者,不该用有良心之人去治理奸恶之徒,那样国家必乱;反之,当以奸恶之徒去压制有良心的人,国家才能强盛?”子履不解地问道。
“王上,言过而不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所谓的善恶,用好了,恶也是善,用得不对,善也可成恶。”
说话间,伊挚见子履还在犹豫,便用手指沾了沾茶杯中的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姒履癸。
子履。
“王上,履者,足所衣也。”
子履闻言,双眸瞪大,难以置信地望着伊挚。
“先王必是希望您能早日成大业!”
姒玄衣听完二人所言,大惊失色。
古人诚,不欺我。
儒以文乱法,法以侠犯禁。
这就是文人和武者的可怕之处,太聪明的人当政,掌握了权利,真的太可怕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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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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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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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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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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