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仙官们也都走的走,散的散,有些去了其他的仙宫任职,只余下我孤身一人,守着师叔的肉体。
我晓得,他是不愿意回来了。
我叫苍菱,乃是一个孤女,至于父母是何人,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两千三百年前,师父将我带到了九重天,至此便拜在了清明大神的门下。只是我命不好,自幼没了父母,也不晓得族人是什么。师父探了我许多次原形,也未查出个所以然。
清明大神只做了我两年的师父,便陨落了。后来我便从清明宫搬到了梨苫宫,那时候,我只晓得师叔他很喜欢梨花。
天宫中的宫阁太多,大多是依着宫主脾性拟的名字。那时候我还小,师父羽化之后便哭哭啼啼的寻师叔,师叔便站在梨苫宫的那棵梨花树下,着了白色绣梨花的袍子,眉眼清澈,威仪的朝着我伸出一只大手,轻声道:“苍菱,到师叔这里来。”
桃花纷纷扬扬落满了整个宫殿,我彼时便倚在梨花树下睡的沉沉,任凭着落花打在我的衣衫上。
师叔多会宠溺的俯下身,将我抱在怀中,送去厢房内盖了被子。如此一来,我俩相依为命,拢共过了千年的时光。
那一日师叔在梨花树下搬了个卧椅,躺在上面假寐,适逢天宫的某个神仙来梨苫宫做客,见到师叔躺着小憩,而我却蹲在梨花树下拾落花,便俯身勾起嘴角,问了句:“你是哪来的小仙女,竟然在这梨苫宫。”瞥了一眼眯着眼的师叔,又道:“自从九万年前,素玟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哪个女子敢来这梨苫宫了,你倒是第一个。”
我耸了耸鼻头,软着声问道:“素玟,是谁?”
某个神君笑的阴森森,“你不知道么?唔,看着你这年龄,顶多也只有个几千岁,自然不晓得,这梨苫宫的长清大神心上人,原是素玟郡主。她么,比你漂亮些,也比你高一些。与长清大神算是郎情妾意,心心相印。”www.xiumb.com
彼时我洒下一手心的梨花,嘴角有些僵硬:“师叔竟然有了心上人?”
那时候我还小,有些事定是琢磨不透的,千年以来师叔待我十分的好,我亦是将师叔当作亲人。猛地一听有旁人比我还要受师叔宠爱,便莫名的生了一股子落寞感。
后来,我知晓了那个神君,他是天族的战神子梨,同师叔一样,名字都好听的不得了。
自打知晓了师叔心上人的事,我那几日便有些不高兴,师叔过来教我功课的时候,抚着我的头道:“你在想什么,这几日的功课,做的很是差劲。”
听了他的话,我顿时有些酸了鼻梁,聚了一眼眶的水珠子,看的他膛目结舌,他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平日中笑嘻嘻的模样,如今竟然听不得我的话?”
言罢我便忍不住的落下泪珠子,顿时哭的厉害,他忙丢下手中的功课,皱着眉头揽住我的肩膀,关怀道:“苍菱,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还是谁欺负了你,同师叔说,师叔去找他算账。”
我拽着他的袖子擦的眼泪鼻涕混成一团,囫囵道:“有个神君说我长得难看,还说师叔你原是有心上人的,我霸了师叔你一千多年,你若是觉得我实在麻烦,便将我送回清明宫,我自己一个人,也会很好。”
宫门前的落花飘得零散,我躲在他的怀中,他拧着眉心似是一怔,随后却是抹掉我眼角的泪水,凝声道:“这些话,都是谁同你说的?”
我半抬着头,毫无心机的便道出了子梨上神的名号。
于是两日后,他与子梨在梨苫宫理论了一番。彼时他刻意的让仙官带我出去游玩,却没有想到,带我出去游玩的那个仙官突然生了变故,迟迟不来,我提着裙裾撒脚丫子便往师叔的书房跑。停在准备敲门的时候,却听见里面慵懒的声音道:“素玟都走了十万年了,你还是这样放不下。纵然当年那段姻缘线最后也无果而终,她究竟为何嫁给了天启,又为何在大婚之日自尽,自始自终,便没有同你说过么?”
杯子坠落在地的声音很是清脆,我惊了惊,良久,才听到师叔的声音:“没有,当年她那段记忆似是被什么人篡改过,但我却没有在她身上寻到任何一丝旁人的气泽。”
“本神估摸着你可能是猜错了,素玟她好歹也是我天族的郡主,何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连你都察觉不到她身上有异样,这世上还有谁人有这般本事。”
师叔踌躇了片刻,依旧凉着声道:“我不相信,素玟她既然将我们之间的过往全部忘怀了,便不会自毁元神。”
子梨道:“何苦这般为难自己,你若是真的要寻个所以然,便该在她与天启大婚那日守着她。放眼三界,你说的那门术法,除却我们九重天的这位天帝大人,便只有冥界央华宫中的冥王殿下有这本事。但他二人身份都尊贵无比,也实在论不上什么理由来害素玟。”
九重天上的风甚是大,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梨花花瓣,我愣愣的站在门外,听里面的人细细道:“前几日我在你宫中瞧见的那个女娃娃,险些也将她错认成了素玟,你该不会是将她当作了素玟的转世吧!”
此话一出,我心头猛的颤抖一番,像是有什么东西撂在了心口,沉甸甸的。
“她是苍菱,我师兄的徒儿。”
“你师兄的徒儿?清明大神?”我不晓得他究竟有多么不能接受我是清明大神徒弟这件事,须臾又听他语调上扬的啊了一声:“千年之前,我在帝座那里的确听过清明大神收了个不知打哪来的徒儿,起先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想那清明大神好歹是从远古过来的神仙。”
隔了一扇门的那头,师叔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这小丫头,同我有些渊源。我与她,也只有这几百年的缘分。起先的时候,我的确以为,她是素玟的转世,才将她收入宫中。”
听到了这些话,我不晓得自己是该难受,还是该欣喜,自己顶了一副与旁人相似的模样,才让师叔收留了我。这样做,纵然有些对我不公平。
后来,子梨上神道:“说的也是,这四海八荒,更奇怪的事我们都见过了。或许这个小丫头,便是来找你还债的。只是你说的只有几百年的缘分?”
“我在下界寻到了素玟的魂魄。我如今只想,寻办法让素玟复活。倘若真有了法子,我这梨苫宫,是容不下她的。”
他语气很沉,也很让人伤怀……
梨花树下,我站着好似一个没了神识的小丫头,风扬起一层又一层的花瓣,漫天飞舞着雪白,裹着寒气在我瘦弱的肉体外旋绕的欢快。
千年以来,他对我的好,原本就是因为这张脸的施舍。
我再也容不住眼眶中拥挤的泪珠,哭着跑出了梨苫宫,不晓得究竟跑了多久,只知道停下来的时候,面前有一泓银河。
广袖落进了河中,染了水泽,我双臂环着肩膀,滚着泪珠子砸在银河中,复而脑中呈现出当年他站在梨花树下接我入宫的模样,又复而看见他躬着身教我写字的场面。这一圈圈的记忆,到了今日我才知晓,我心中将他当作唯一亲人的师叔,原本心里是容不下我的。
那时候,大约就是种心痛欲裂的感觉,我咬着自己的唇,将唇角咬破溢出鲜血,直到腥咸的滋味弥漫进嘴中才松开一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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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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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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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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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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