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谢初年被皇上匆匆地召进宫去,他才给宁不篱带来了一个信息:皇上已经准备处理谢初年了。
宁不篱默默地颔首,也不知道心中是欣慰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周景帝即位这么多年,培养的也不止是谢初年一个人,他想要让谢初年垮台,就不会让他有反抗的机会。
所以当谢初年走上金銮殿的时候,气氛就凝重得很,不少人幸灾乐祸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扫过。谢初年知道,这是周景帝准备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但是他也没什么可怕的,至少他知道自己不会将把柄留给周景帝。哪怕气氛凝重,他却依旧像是闲庭信步一样,轻松地对周景帝行了一礼。
但是当周景帝将一本册子丢到他面前时,谢初年脸上的微笑终于绷不住了,里面的信息都是绝密的,每一条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
他抬头往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身上望去,周景帝的脸上挂着一丝莫测的笑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谢初年却突然从他脸上莫测的笑容中读出了答案:宁不篱。
也是,在他用严刑酷法逼问那些朝臣的时候,只有宁不篱有这个机会将证据留下来,因为在那么多人中,他最相信的就是宁不篱,却没有想到,她还是选择背叛了自己。
谢初年有点儿想笑,却笑不出声音。
边上的朝臣呼啦啦都跪了下来,极力谴责谢初年的罪行。这些人中不一定都是周景帝提前打好招呼的,还有纯粹看不惯谢初年做派的。
谢初年的存在,本身就太像前朝直属于皇上的监察司,对文武百官可以为所欲为,这样的存在,让他们非常没有安全感,现在看到皇上有惩治谢初年的意思,自然一个个都想要踩上一脚。
谢初年微微垂下头不说话。
“谢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皇上威严的声音,仿佛就在他的耳畔响起。
谢初年的身体微微一颤,朗声说:“臣知罪。”
明明是认罪的声音,却让人莫名地觉得这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大家说的那么十恶不赦呢?
有很多事情,谢初年的确是做了,证据确凿,他自然无法反驳,但是那个高坐在皇位上的人可能忘记了,他造过的许多孽,都是听从了他的吩咐。作为一个臣子,他已经足够忠心耿耿,对得起天地。
大家都已经积下了许多话准备反驳谢初年,就等他说一句“我不服”,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轻易认罪。他们莫名地觉得有些无趣,积满的怨愤无处释放。
但是周景帝要的就是这种快刀斩乱麻,听到谢初年的答案时,心里就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谢初年,枉朕对你一派苦心,真是太让朕寒心了!无论如何,这次朕也一定会秉公处理的,跟勾连倭寇案的一应人等一起等待秋后处斩吧!”
被御林军带走的时候,谢初年的脸上也已经没有了表情。
谢初年在京中的地位超然,他获罪入狱,等待秋后问斩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金陵。甚至担心谢初年在金陵的势力太过庞大,皇上特地下旨,没有圣谕,任何人都不得前往探视。
最近金陵风起云涌,两大家族齐齐倒下,哪怕是没有受到波及的人,也忍不住提心吊胆,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曾经谢初年所受的恩宠,大家有目共睹,但是周景帝说翻脸就翻脸,的确是一件让人寒心的事情。
孟晓东担忧地看了一眼宁不篱,“小篱,别担心,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宁不篱低下头,将眼中的泪意忍了回去,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扬起了笑容,“孟大哥,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可以生活得很好。”
孟晓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宁不篱脸上执拗的神色劝了回去。
宁不篱从一开始就打算好离开京城回清水县了,但是回去之前,她还要先去拜祭一下凤凰山上的书慎远……以及去牢中看望一次谢初年。其实她也没有必要走这么一趟,但是不去的话,会始终觉得有遗憾,虽然她也不知道见到他之后能说些什么。
凤凰山上的坟茔还很新,上面立着每个人的碑位,甚至回到金陵之后,谢初年就请了白马寺的大师为他们做了一场法事。但是在已经陷入了复仇执念中的宁不篱看来,这更像亏欠所做下的无用弥补。
她将一壶浊酒洒在了书慎远的墓前,突然落下泪来,“书呆子,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回家了,但是我已经为了报了仇,希望你一路走好。”
如果不是她,他还会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更因为有着皇上的赏识,前途不可限量,但是她却将他带进了阴谋的漩涡,害他连衣锦还乡都做不到,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凤凰山上。这一辈子的亏欠,是她永远都还不清的。
金陵永远都那么阴冷,让宁不篱怀念起了清水县的温度。
在书慎远的墓碑前停了很久,宁不篱又到每一位将士的墓前拜祭了一遍。
快要离开的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猜到你应该是在这儿了。”女子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山林里尤为清晰。
宁不篱霍然回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全身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人,沉默了好久,她才找到了一些真实感,“洛晚?”
没错,来人正是原本应该在狱中的洛晚,只是此时的她,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甚至连她原本清脆的声音都已经变成了如老妪一样的沙哑。如果不是极度熟悉她的人,此时恐怕是不敢相认的。
现在宁不篱能够认出她来,也是因为她在金陵中认识的姑娘实在太少了。
洛晚一愣,突然咯咯地笑出了声,“真是感动,你还能认出我。”
她摘掉了脸上的斗篷,却发现那张脸上划上了一道狰狞的伤痕,从左脸贯穿到右脸,将她原本的那张芳华正茂的脸毁去了十之八九。乍一看去,宁不篱也忍不住吓了一跳。m.xiumb.com
宁不篱后退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但洛晚还是眼尖地察觉到了,脸上的笑容与眼中的恨意都加深了许多。她摸了摸自己那张毁容了的脸,轻声解释道:“在你离开不久,皇上就派了人过来找我,说是可以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我好好为他做事,他也可以找一个跟我容貌差不多的人代替我受刑,代价就是我不能再顶着那张脸行走世间了。”
“刚开始我也犹豫过,但是一想到你竟然还能潇洒地活在世界上,我就觉得不甘心,所以很快我就同意了皇上的要求。没有这张脸,我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我已经受够了大牢中的生活,只要我能为他做事,天下的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
洛晚的眼里突然绽放出炽热的光芒,在她那张狰狞的脸上,显得尤为面目可憎。她抓住了机会,谁是那个能够笑到最后的人,还是一个未知数。
曾经她是俯视众生的天之骄女,就算是皇族中的女眷,也要给她三分面子。然而那天,她还在大牢中时,皇上派来的公公却很明显地对她表现出了鄙弃,让她怎么可能甘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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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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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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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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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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