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子的眼泪和血沫混在了一起,跟在宁不篱的时间不长,但的的确确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不仅是宁不篱待他极好,孟晓东也是将他当作自己亲弟弟看待。
他都不敢去看他们脸上震惊和失望的神色。
小元子忍不住想,如果那个名义上的亲爹没有来找他,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他自认为继承了肮脏的血脉,所以才会一错再错。小篱姐姐说得对,他不是没有选择的,他说自己没有选择,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容易逃避一些。
“可是我不后悔。”至少,哪怕他不在,也有人会保护她了。那个书慎远,他可是好好考察过了的。
“你跟书慎远都说了些什么?”
“告诉他一些他应该知道的东西。”
宁不篱闭了闭眼睛,“你给那些倭寇做了什么事?”
“我帮他们摸清了金陵三教九流的情况,他们和洛府的人不是一心,那边给了他们情报,他们不敢全信。当然,对我也是一样的。我帮他们针对了谢初年几次,不过小篱姐姐,我不会告诉你具体情况的,无论你多恨我。”
宁不篱说:“嗯,我已经看到你身上的铮铮铁骨了,连阿年手下的刑具都能扛下来,如果你不想说,那我没什么从你嘴里得到答案的希望。抱歉,我也不能放过你。”
小元子闭上了眼睛,微笑道:“没关系的,小篱姐姐,我不会恨你。”
他只会记住她的温柔。
宁不篱举起了剑。
过去了许久,小元子也没有感受到痛感,忍不住抬起头一看,发现宁不篱已经放下了手,“小元子,我会将你送出谢府,之后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了。”
他知道这不代表宁不篱放过了他,等待他的很可能是更可怕的结局。
被打得遍体鳞伤丢出去,却没有杀了他,没有直接说他犯了什么罪,甚至还丢了银子给他,让他以后得以谋生。倭寇那边自然而然地会产生一种想法:小元子是不是把所有东西都招了?
他们当然也会想到,说不定是谢初年没有找到证据,故意离间他们。可是这重要吗?以他们的谨慎,绝对不会留下一个明晃晃的把柄。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他们也没那么信任小元子。别忘了,他身上流的不是纯粹倭人的血,作为一个混血,最尴尬的事情就是,大周这边的人无法接纳他,觉得他是一个魔鬼,代表着不祥,而倭人那边,始终无法对他彻底信任,带着隔阂。如同看一个叛徒,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杀了也就杀了。
死在宁不篱的手中,无论如何都不会虐杀他,可是如果落在了那些倭寇手里,那就说不定了。
宁不篱也知道他即将面临的下场,可是这是小元子自己选择的结局,她无法网开一面。她闭上眼睛,不想去看小元子被拖走的画面。
小元子离开之后,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宁不篱怔怔地盯着地面发呆,他在被拖走之前,还说了一句话,“小篱姐姐,谢初年真的不可信,宁捕头的死,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早就知情。”
宁不篱很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调查到哪一步了?谢初年在宁捕头的死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小元子这么说,肯定是布置了什么后手,那又是什么呢?
但是宁不篱还是没有阻止他们带走小元子,因为他做错的事情是事实,他的身份也是事实,她没有理由保下他。谢初年让她把人带走,是想让她亲手除掉小元子,而不是为了让她把人放掉。她真的那么做了,谢初年绝对不会姑息。
就这样吧。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了。
宁不篱想,很抱歉,当初丢了一块银子,引来了现在的果。
后来,小元子的死活,却始终没什么消息。只知道被丢出谢府之后,很快他就被人抬走了。金陵郊外足够大,多埋一具尸体,宁不篱找破天也不一定能找到。
金陵要下雨的时候,天色总是阴沉得逼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宁不篱自嘲地笑笑,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她还是不太适应这边的气候,以及人情。
在清水县的时候,她见过残酷的谋杀,见过心思歹毒的犯人,可是她接触到的大多数人,都是平凡而善良的普通人,老人是老人,孩子是孩子。然而在金陵,一切都不一样了,你永远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人,哪怕是一个孩子,或许也有着自己的心思。
还好在这个金陵,宁不篱也不是全然陌生,至少书慎远就在这里。虽然他在备考,以及出于各种原因,期间她没有再去找过他。
春闱放榜的时候,宁不篱也特地挤过去看了一眼,既然知道书慎远参加了,她就不可能视而不见。
看到了红榜上的头名,宁不篱还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掐了身边陪她过来的孟晓东一把,想要看看这是不是真实的感觉,直到孟晓东痛呼了一声,她才明白,这果然不是她在做梦!
书慎远考了头名!
“你那个哥哥的名字看见了吗?”孟晓东问她,“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
宁不篱一脸兴奋地说,“我看见了,就是第一个!”
孟晓东愣了愣,望向“书慎远”三个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江浙一带人才济济,但是金陵就在天子脚下,什么资源都要比江浙丰富得多,一般状元郎都是出自金陵的,可是没想到今年的头名竟然被一个小县城里的人给拿走了。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吧?”
宁不篱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晓东哥,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开心啊?那么大的三个字,我能看错吗?”
孟晓东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吧,现在他们还没有参加殿试,状元是不是这个书慎远还不确定呢,他着急什么呢?
可是又过了些时日,当殿试的结果出来的时候,孟晓东又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有点儿疼了,没想到一个出身在小县城的书生,竟然真的能够获得皇上的赏识,龙心大悦,钦点为状元。
皇上直接在殿试时问书慎远,有一个翰林学士的职位,和一个临安知府的职位,想要选哪一个。边上的人听得双眼发红,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书慎远做选择。
翰林学士是京官,但只有七品官职,在贵族众多,大员遍地走的京城,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负责收集收集信息,跟在皇上身边提提意见,看起来风光,但很容易得罪人,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琇書蛧
临安知府就不一样了,江南富庶之地,知府又是有实权的职位,手里随便漏点东西下来,就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而且容易获得政绩,等调回京中就是飞黄腾达的坦途了。
状元当然是能够赚得一个好前程的,不过一般皇上不太可能直接安排知府这等要职,考上状元之后郁郁不得志,甚至锒铛入狱的不是没有。皇上这次是真的破了例,看来他对书慎远,不可谓是不欣赏。
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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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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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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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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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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