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因为这一场雪露出了笑容,毕竟在很多人看来,没有雪的年不算是年。孩子们绝对是最兴奋的,难得主动摆脱了被窝的诱惑,大清早在路上走出一个个脚印来。
宁不篱童心未泯,也是起了个大早,站在院子中间看雪,只是打雪仗之类的,还是不好意思过去的,而且她也要比别人更怕冷一些。
谢府的景致本来就不错,再覆盖上一层雪,以及年关将至,管家早早让丫鬟小厮将红色对联窗花贴了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宁不篱伸出手去接了一会儿雪,雪花很快在她手心融化成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她莫名地惆怅起来,在清水县的时候,阿爹也会这样布置家中,那时还有书呆子过来帮忙,如果下雪了,知道宁不篱怕冷,就帮她堆一个雪人,比不上谢府的热闹,却也无比温馨。可是今年,她还不知道阿爹到底去了哪里,而她在金陵,书呆子却远在清水县。
明明是美景,只是她心情低落,也就莫名地带上了凄清的味道。宁不篱微微垂下了睫毛,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藏青色的靴子,从对面直接穿过庭院走过来,上面沾满了雪花,有些已经化了,濡湿了一块,藏青色直接变成了黑色。
宁不篱赶紧抬头,果然看到谢初年就站在她面前,没有撑伞,虽然外面披了一件斗篷,但发间也染上了层层寒气,谢初年的气质本身就冷,如今倒是跟雪景相得益彰,愈发衬托得他不食人间烟火气。
可是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气,只要是人,总是会生病的。宁不篱忍不住皱眉,担心他受了风寒,赶紧帮谢初年拢了拢斗篷,被那表面的冰冷冻了一下,急忙抽回手来,“你怎么也不好好照顾一下自己,冻死我了。”
谢初年低声笑了出来,将宁不篱有些凉的手握住了,感受到她手的温度之后,皱着眉道:“你怎么这么怕冷?如果屋中冷的话,让管家给你多弄一点银丝碳来,反正堆着也是堆着,出门也带一个手炉,这样会舒服很多。”
他说话时呼出一阵阵烟气,在朗朗的冬日里显得朦朦胧胧,宁不篱的嘴角不自主地往上翘。银丝碳来自西域,属于宫中专供,但是谢初年到底是周景帝身边的宠臣,哪怕在朝堂上怎么骂,私下里的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妃子的银丝碳都有限,但是谢初年偏偏有能力让宁不篱挥霍。
宁不篱最喜欢他关心自己的时候,因为此时,就算谢初年的脸上依旧是寡淡的,眼里的温柔却让她永远无法拒绝。一阵阵温度从他有力的双手中传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身体也开始回温了,宁不篱觉得自己的双颊都开始发烫起来,又成功地收获了谢初年的一阵低沉的笑声。
“不用担心我,我自幼学武,这么一点小雪,要是真的像你裹得这么严实,才会让人笑掉大牙。”谢初年含笑看了她一眼。
宁不篱忍不住鼓起了嘴巴,她对比了一下两个人,似乎的确是有差距。她是真的怕冷,这时候自然是顾不上什么风度的,早早地给自己裹上了层层袄子,再好的身材,在这么多重袄子的包裹下也变成水桶腰了,但是谢初年依旧是那副玉树临风的样子,外面披的斗篷只能增加深沉的味道。
两人这么鲜明的差别让宁不篱不高兴了,拉着谢初年问:“你是不是嫌弃我这么臃肿了?”
谢初年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扯到这上面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恶意地将一些雪花也擦在了她的脑袋上,“没有的事情,你不知道自己这样也很好看吗?”
宁不篱赶紧将自己的脑袋从谢初年的手下解救出来,也顾不上院子中温度太低,抟了一团雪站起来,直接糊到了他的脸上,有些得意地说:“我这样很好,那就让你跟我一样好吧。”
雪团在谢初年的脸上摔开,让他一丝不苟的模样有了一丝狼狈,宁不篱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如果被别人见了此时的谢初年,恐怕会惊掉眼睛,什么时候冷面冷心的谢大人竟然有如此童稚的一面了?当然,如果没有胆子的话,就算狼狈的谢初年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敢看。
谢初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冷气打得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假装恼怒地拉住宁不篱的手,却又用左手捏了一团雪过来,砸在她脸上,看到宁不篱怔怔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宁不篱被呛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甩开谢初年的手,也不去地上找“资源”了,直接将脸上还没有融化的积雪摔回去,两个人就像大孩子一样在庭院里玩闹起来。
宁不篱的体质要比很多人都好,但是还是赶不上谢初年,一会儿之后,她就只能气喘吁吁地投降了。谢初年拉住她,省得她为了省力直接坐到雪堆里,望向她的目光有着春雪初融的暖意,“你的心情好了很多?”
宁不篱心中一惊,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陪着自己玩闹,是发现了她心情不好。也难怪了,一般的时候,一向正经得要命的谢初年怎么可能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一股热腾腾的暖意从心底升起。
她其实很害怕谢初年对她这么温柔,因为他对她越温柔,她就越无法拒绝,最害怕到最后变成了镜花水月。但是他对她的温柔,却又是她无法拒绝的,只是希望时间能够慢一点,让这一点温情永远不要退散。
宁不篱点点头,与谢初年十指相扣。
“是不是想回家了?”
谢初年蓦然问,“要不要我帮你将宁捕头接到京中小住几日?”
宁不篱刚想点头,却转念间想到阿爹遭遇的事,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如果阿爹一个人在家过春节的话,一定会很无聊吧,如果我能在他身边就好了。但是把他接过来也不好,他一辈子都在清水县,就算我不在,也会有一群朋友找他胡吃海喝,到了京城他只会更加不自在。”琇書蛧
谢初年轻轻地“嗯”了一声,将下巴搁在宁不篱的脑袋上,将宁不篱环在身边,“别担心,一切有我。就算没有阿爹在你身边,我也会在你身边的。”
宁不篱垂下眼睑,没有让谢初年看见自己眼底的泪光。她主动将自己靠过去,仿佛只要这么做,就能感到一阵心安。事实也的确是如此,曾经她不用依靠谁,但是当谢初年出现之后,她就发现,自己不必如此要强,反正他会一直站在她身后。
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至于阿爹,她也一定会找到他问清楚真相的。这一定不会是个寂寞的春节了。
“今天已经是除夕了,明天也记得要早起,不然可拿不到赏钱。”谢初年揉了揉宁不篱的脑袋。她已经发现了,谢初年特别喜欢做这个动作。
谢府的厨子本来手艺就好,在大年夜的时候更是将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这可是关系到年终赏钱的事情,谁都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偷工减料。谢初年也像往年一样,将他身边还没有成亲的亲兵幕僚都邀请了过来,除了宁不篱这个异类,都是一群汉子,气氛自然火热得更快,席间觥筹交错,雪还没有停,但是宁不篱也总觉得就凭这热闹的气氛,都能将雪给融化了。
谢初年还给宁不篱弄来了不少爆竹,吃完年夜饭之后,一群人就蜂拥到了谢府门口,热热闹闹地点起了爆竹,跟附近的爆竹声音互相应和着,喜气洋洋的氛围蔓延开来,人人红光满面,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在作祟。
新的一年,一定会更好的。宁不篱微微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小篱。”
孟晓东在边上捅了捅她的胳膊,“谢谢你,今年的谢府,要比以前热闹很多。”
宁不篱睁大了眼睛,仔细想了想,似乎也应该是这样的。如果她不在的话,估计谢初年也不会有买爆竹的闲工夫。想到这里,宁不篱的嘴角也上扬了许多,这一年有太多的变故,去年除夕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会来到京城,也没有想到她身边也有了一个她能够依靠的人……
孟晓东看着她那张被灯笼映红了的脸,不由出了神,心里溢出了一些莫名的情绪,一向对诗书无感的孟晓东,脑海里突然闪过从几个迂腐的书生那边听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晓东哥,你在想什么呢?”宁不篱疑惑地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孟晓东连忙回过神,有些窘迫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掩饰性地说:“小元子跟着你,用得还顺手吗?”
小元子就是上次在东市上,宁不篱帮助过的男孩子,本来他们都以为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有一次出门的时候,他直接朝宁不篱跪了下来,说是想要待在她身边当个仆人。
能找到她,不是有毅力就是有人脉,宁不篱没有深想,只觉得他果然挺厉害的,不过她可不需要仆人什么的,故意吓唬他,“你拿着钱,不管是做点小本生意,还是去读书,都是挺好的。你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要是知道了,你就不敢跟着我了。”
“我知道,你是本朝的第一个女捕快。我学东西的速度很快的,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小元子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说。
不够厉害的人,可没办法成为惯偷,技术不过关,没法出师,或者是刚刚开始作案,就被人把手给打断了。
宁不篱还是收留了小元子,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又正好对这方面感兴趣,这样一个好苗子错过了实在是可惜。
一开始孟晓东并不喜欢小元子,小元子出身三教九流,而谢初年身边的人个个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他担心小元子的出现没有那么单纯。
可是孟晓东其实也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性格上更是直来直去,小元子在他面前卖了几次乖之后,他对他的印象就改观了许多。
终究只是一个孩子,纵使之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可是也不应该一直抱着老一套的态度去揣测,连一个改正的机会都不给对方吧?到后来,孟晓东和小元子的关系倒是更亲近了。
“他啊,挺好的,做事很勤快,我说大过年的给他放几天假休息一下,他都不肯,搞得我像是在剥削他一样。”嘴里是吐槽,但是语气轻快,明显是一种欣赏。小元子是靠自己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孟晓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她发现任何异样的地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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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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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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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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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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