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中开始,子轩就迷上了网络文学,那些爽文看起来不需要脑子,看着看着就会沉醉代入,跟随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做武功高强的侠客,游历天下,出生入死,很过瘾。看多了,也会想一想作者是怎么写的,做一些考证,比如看了《倚天屠龙记》,就对张三丰这样历史上真有其人的角色更有兴趣。据说当年他曾在武当山真武观里做道士,悟出纯阳无极功,之后云游江湖纵横四海成为一代宗师,子轩就很佩服。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也曾经在现实世界存在过。他想要去亲近一下,感受一下,间接地实现他内心里那个武侠世界的幻想。
这是子轩自己选择的一次朝圣之旅,与跟在贺翔身后去游玩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车票得自己买,路线得自己规划,住店、吃饭都得自己选择,好在他内心激荡着热情,倒也一路顺利地到达目的地,并且准备爬金顶。
上金顶是有缆车的,由武当山游客中心坐游览车到琼台中观,在这里的索道站买票,索道直达金顶,50元,用时25分钟。金顶游览完之后,坐下行缆车下山,45分钟,费用45元。要是在平时,子轩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这次因为心有所动,他放弃坐缆车,选择了爬山,决心像古人一样,靠双脚一步步地上山去。
他一开始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爬山吗,谁不会呀。子轩一个人默默行走在山路上,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电影和小说里的那些情景,想象着要是在古代,自己也是一个仗剑走天涯的独行客。这让他很是热血沸腾。但是,走着走着,气开始喘,腿开始疼,感觉背包越来越重。待看到路边有个亭子,他就过去,坐在那里休息。
这时,过来一行人,有五个,领头的是汪老师。子轩觉得她跟自己的姑妈贺菲感觉上有点像。
汪老师招呼大家休息一下。她自己把行李放了一半在凳子上,一半还背在息上,别人让她把包放下,她说:“不,就这样,靠一下就好。全放下了,等一会就更爬不动了。长亭短亭,只是停一停。”
子轩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连休息都有讲究。
这是汪老师和她的朋友们结伴爬武当山的第十年了,他们把这视为自己生活中一件有仪式感的事。
汪老师看到子轩的第一眼,出于职业的敏感很快就猜到,这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此刻出现在这里百分之九十是离家出走,此时一定有一对父母在满世界找他。但她不动声色,只是问子轩:“这位同学,你怎么一个人来爬山啊?”
被一个陌生人称呼“这位同学”,让子轩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学生,这让他有几分安慰,这也是一种身份上的认可。他一面猜汪老师的潜台词,一边想起在游客中心看到武术学校的招生广告,结合自己看过的武侠小说里的情节,扯了个谎,说:“我是武校的学生,昨天接到我家里的电话,说我妈妈病了,我就请了假,想到金顶上给妈妈祈福。”
“这孩子挺有孝心的,不错不错。”汪老师点点头,说,“我每次来,都是为我的爸爸妈妈祈福,为我的儿子祈福,我儿子比你大几岁,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他。告诉你哦,心诚则灵。”
她随后向子轩介绍了身边的这一群人,大家职业年龄各不相同,但来此的目的大抵相似。都是来过很多次了,都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人生一世,总是有所求的。”汪老师说,“就是这个求的过程,求的方式,各不相同。”
这一行中有一个三四十岁的人,讲了自己的故事,父母是做生意的,他从小衣食无忧,懵懂贪玩,不谙世事,也不思进取。第一次来此是被自己母亲逼着上山的,母亲要他求的就是在三十岁前能结婚生子,没想到,他下山后就遇到喜欢的姑娘,愿望得到了实现,第二年母亲陪他一起来还愿,再后来他就养成了每年都来的习惯,觉得爬一次山上一次金顶,就是一次接受洗礼。
听别人讲故事是开心的,这比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公式原理解题思路有意思多了。子轩听了这些之后,也对金顶有了更多的向往和憧憬,编出来的谎言此时成了他真实的愿望,他希望通过祈祷能让妈妈身体能好一些,脾气也好一些,不那么暴躁,不那么啰唆。
子轩就加入到了汪老师一行人中,跟他们一起上山,子轩脑海里的武侠片自然切换成了路边的风光片,也随着汪老师的指点,去关注身边一个一个爬山的人。
看到有人提着满满的一桶香油在爬山,子轩不懂为什么来爬山还带这个。汪老师说这香油应该是他们带上山用来敬奉给山上道观的。遇到挑着琉璃瓦上山的人,汪老师告诉他那瓦是用来修缮山顶古建筑的。看得出那肩上的担子很沉很重,子轩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坐缆车上去,汪老师说:“你可以去问他,挑这些琉璃瓦上山可以拿多少钱,你再看看坐缆车要花多少钱,他为什么不坐缆车的答案就出来了。”
之前那个讲自己故事的小伙子笑着对子轩说:“小弟弟,我告诉你呵,以前我也是不懂的,现在有了老婆孩子才懂。套一句话,曾想仗剑走天涯,输给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有人调侃他:“哪里是输给了柴米油盐哟,你明明是曾想仗剑走天涯,因为太胖放弃了。”
小伙子拍拍自己微微腆出的肚皮说:“我跟着我姑妈爬了五年武当山,已经瘦了好多了,至少减了二三十斤呢。”
“是的,以前你是怀孕八个月,现在是三个月。”边上的人继续跟他贫嘴。
“你给这个小朋友说说你现在爬山和五年前爬山的感觉有什么不同。”汪老师冲那小伙子说。
“以前气喘吁吁,现在身轻如燕。”小伙子说,“其实不是身上的脂肪少了,而是心里的心事少了。每来爬一次山,就能卸下好多心事。因为我一边爬山一边对自己说,不就那点事吗,难道比爬武当山更难?连武当我都爬上了,那点事就不是事。”
“带着心事爬山,边爬边卸心事。太好了。心事是有重量的,爬到后来,你不放下都不行了,是不是?”汪老师说。
“是啊是啊,爬山的时候亲近大自然,好像很自然就能放下一些心事。还可以锻炼身体,一举多得。多好啊。”小伙子说。
子轩跟他们在一起,听他们说说笑笑,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越接近山顶,越多地看到在此修行的道士,他们在山路边但凡能容身的平地上,打坐,练功,有的人挽着发髻,有的披头散发,都精瘦,身上的衣服都是玄色,看上去俭朴,却又跟他们合而为一,他们身上有一种远离尘嚣的忘我与专注。子轩看着他们,都有点挪不动脚步了,如同电影走进了现实,古人穿越到了当下,而自己又身在其中。ωωω.χΙυΜЬ.Cǒm
“你看,这些人是不是很专注很认真?”汪老师问子轩,“你学武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子轩心想自己的谎言被人戳破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没有他们认真。”
汪老师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慢慢地说:“不认真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就不问你了。不过,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哦,你可以不喜欢老师,不喜欢学校,甚至可以不喜欢父母,但是不要讨厌知识,知识还是好东西。你将来一定会懂的。”
终于到达金顶,大家在那里敬香祈福,然后抽签。子轩在一边看,带着好奇。
“你看,在这里跪拜的每个人都很虔诚,每个人都是有所求的。”汪老师对子轩说。“我每次来都更深地体会一个词,众生皆苦。也更深地体会到,求人不如求己。”
在排队上香的人中有一对夫妻,他们背着生病的孩子上山来,那丈夫背着孩子,妻子手上拎着一捆香烛,是在山下买好一路拎上来的。他们在那里虔诚地跪拜,当然是为了孩子的健康。“除了来这里求,他们也要去医院啊。”汪老师说。
那一刻子轩想起了妈妈,每次自己生病,彭敏都非常地焦虑,也是到处求医问药,然后特别相信偏方,从小子轩没少喝各种苦不堪言的药,后来他就学会假装喝了,却趁其不备偷偷倒掉。
贺翔连续开车五个多小时到十堰,在服务站稍事休息就继续开车往武当山。贺翔多年前随单位同事来过武当山,知道那里有几条上山的路径,他和彭敏商量好,两人分头守在乌鸦岭汽车站和山下大门这两个游客出口处,从出来的游客中寻找子轩的身影。虽然希望渺茫,但又不得不抱着希望。两个人守株待兔,各自在自己所在的位置站成了望子石。
子轩跟汪老师他们从金顶下来,到达南岩,双腿已经如灌铅一般,每走一步都很难。他们在那里花了一个小时游览完南岩,返回乌鸦岭汽车站。这时的子轩虽然也想和汪老师她们一起顺道乘车往紫霄宫和太子坡游览,但他实在是太累,走不动了,他就跟汪老师说了再见,在乘游览车经过这两个景点时没有下车,于是完美错过了在那里守候的贺翔,直接坐车回到山下大门。他准备在这里坐502公交车返回十堰火车站,然后回家。
彭敏的一声尖叫声让他一下有时空错乱之感,他瞬间回到了宜昌的家中。人群也都被这个声音吸引,看向这一对母子。彭敏从人群中直奔过来,拉住子轩,想打他,手举得高高的却下不了手,然后就哇哇地哭诉,语焉不详地说着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然后就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彭敏脸色苍白,抚着胸口,说:“不行,我好晕。”
子轩看她如此,也慌了,把她扶到路边坐下。彭敏在这里大口呼吸,好一会才缓过来气来。
她摸出手机,打电话给贺翔,告诉他:“找到子轩了,你快点过来。”
然后她就说不出话来了,子轩拿过手机,对贺翔说:“爸,快过来,我妈晕倒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这时才知道自己做错了。
贺翔飞奔到停车场,开着车赶到山下大门,找到了扶着彭敏的子轩。因为要送彭敏到医院,贺翔也顾不上责备子轩,只是骂了一句臭小子,把我们折腾得好辛苦。
在车上,彭敏吃了放在车上的几颗糖,喝了两口水,稍稍缓过气来,她用既忧心如焚又有气无力的声音问子轩:“你这两天是怎么过的?你住在哪里?吃的怎么样?路上遇到危险没有?你把我们吓死了!”
原本满不在乎的子轩此时有了负罪感,但这一连串的问题他也不想回答。他垂下眼睛不看父母,脱下自己脚上的鞋,看到左右脚掌上都有两个大大的水泡,脚后跟处更是打出了血泡。彭敏一看心疼得不得了,说:“唉哟。要命啊。你这个孩子,干嘛要这样,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子轩不接她的话,而是掏出一张纸给彭敏,说,“这是我给你求的签,上上签。”
彭敏这才闭上嘴,然后拿过那张纸,她一行一行地读着签文,似懂非懂。但是子轩有这个心,而且是上上签,已经让她的不适感减轻了许多。
“给我求了签没有啊,儿子。”贺翔充满了期待地问。
“没有。”子轩说。在子轩的眼里,爸爸是比妈妈容易理解和放心的存在,所以,他没有为贺翔求签。
这让贺翔有点失落,让彭敏有些得意,儿子的心中有自己。他们都没有真正理解儿子行为背后的真正的意义,而子轩也自然不会解释。他在想此时汪老师他们到了哪里,做她的孩子会是怎样的感受。但是他也知道,父母是无法选择的,这是命运的安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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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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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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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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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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