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年又在19号病房住了四个月,虽然院长说他没有痊愈,但他自我感觉良好,能拄着拐到处溜达,每天都去找他新认识的朋友——宋星远。
时间的指针转到1991年8月22日,宋星远心脏衰弱到极点,已是弥留。
宋宏却禀持着“职业操守”,在儿子病危的情况下,仍然主刀了一场手术——俞小年的骨感染处理手术。
手术麻醉事故,俞小年术中死亡。根据他生前签下的志愿书,同院急待一颗熊猫血心源的宋星远,接受了捐赠。
一双原是治病救人的医者的手,一双绝望的父亲的手,一双凶手残忍的手,违背人伦道德,强行反转了命运的齿轮,把两个少年送上他们本该去往的相反的方向。
一,二。两条人命。
多么简单的数字,宋星远反复数了很多遍好像都数不清楚。
一个是性情高洁、医术高超的医生,他年少时情窦初开喜欢过的女性。
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虽然失去一条腿,也仍然阳光开朗的男孩。
他们都因为他,一个本就该死的人,失去了生命。
宋星远站在办公桌前,就像一块被虫驻透的木雕,空冷的风从骨缝穿过。他看着对面的老人,感觉非常陌生。
虽然看到俞小年的病历时他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亲耳听到父亲一件件承认,还是无法接受。
宋宏缓缓道:“这些年,每天每夜,每时每刻,我都在经受良心的折磨。我让人把19号病房锁起来,权作给那孩子的一座空墓,那里面陪葬着我所有良知。”他抬起浑浊的眼,“星远……一切罪过都是我的,我的罪,我来偿还。你是无辜的,那孩子的心脏……也是无辜的。我求你,求你带着这条付出这么多代价的命,活下去。”
宋星远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办公室的。
只知道第二天,医院职工在办公室里发现了身体已经僵硬的尸体。
宋宏死时的姿态很奇特,他是跪在地板上死的,头抵在地上,是一个叩拜谢罪的姿态。身边落了一支针筒,还有数支打开的吗啡注射液空瓶,显然已经远远超量。
宋宏选择这种方式自尽,算是聊对江雁在天之灵的告罪。
老院长去世的方式十分诡异,消息却没有泄露太多,流传的议论也被迅速压了下去,一如江雁医生去世时。
彼时二十出头的宋星远格外冷静地处理了父亲的后事,并成为宏心医院新任院长。
他也保留了19号病房这座空墓。
那天他离开院长办公室时,宋宏给他了这把储物柜的钥匙,宋宏说,俞小年上手术台前跟他说,在储物柜里给宋星远留了礼物。
宋星远却一直没有勇气打开柜子。
……
宋星远的讲述结束时,还维持着抱紧拐杖的姿态跪在病床边,屋内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细微的尘埃在苍白灯光下轻轻浮动。宁檬和程远洲看着跪着的人,均不由自主地想:宋宏注射吗啡自尽身亡时,大概也是这样的姿态。
到此时为止,故事的链条似乎接起来了,该是迎来结局的时刻了,只缺最后一个环节——近在身旁的储物柜里,鞋盒中俞小年给宋星远的信,或者说是遗书。
俞小年写道:“再见啦宋星远,替我奔跑好吗?”
俞小年知道自己会死在手术台上,也知道宋星远今后能够康复,能够奔跑。
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的心脏会被移植给宋星远。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无论他跟宋星远是多好的朋友,毕竟不是至亲,他只是个孩子,不会承受得了对死亡的恐惧,坦然做出以命换命这种牺牲,是不太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聪明的他从一些蛛丝马迹——宋宏的某些表现或是言语间,猜到了宋宏的企图。他或许想过逃跑和反抗,但随之受到了协迫,有人从体力或是感情上绑架上了他。
是宋宏。
从病房到手术室,牢牢掌控一切的宋宏。
既然无法改变,只能顺从命运。幸好接受他的心脏的是他的好朋友……对于凶手宋宏,俞小年肯定是愤怒的,是仇恨的。可是他大概发现自己对宋星远恨不起来,甚至在自己性命不保的时候,担心起宋星远。
或者是经过了宋宏的允许,或者他是偷偷写下了那封信,放进了妈妈留给他的跑鞋盒子里。为的是如果有一天宋星远发现真相时,能知道他不恨他,希望宋星远不要背负上负罪感,好好地活下去。
他是如此善良,如此纯粹。受尽命运的不公,仍然像钻石一样干净美好的孩子。
鞋盒里的信就是任务完成的最终道具,它能让这个痛苦的故事画上句号。
宁檬准备打开柜门去拿鞋盒,把故事的最后一扣扣上。可是,两人心中却有些不安——太顺利了。翻查病历,找npc对质,一切就都真相大白,破解的过程太顺利,少了点什么……对,少了追杀者的夺命追杀。
除了路城刚出场时与程远洲对踢的那一脚,他再没找他们的麻烦,甚至逼迫宋宏道出江雁遇害的真相,推动了剧情的发展。
这一局,游戏设计者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吗?
这时宋星远说:“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储物柜钥匙我一直搁在一个地方,是怎么落到你们手中的?”
宁檬如实回答:“是一只名叫小六的猴子给我们的。”
“猴子?”他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然的神气,“原来是实验室的6号。它是很聪明。”Χiυmъ.cοΜ
实验室?6号?宁檬觉得这个词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犹豫一下,去拉开柜门,想去拿那个鞋盒。
柜门生锈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宋星远像被什么刺到似的,猛地抬起头来,厉声道:“别碰!”
宁檬不解地看着他:“你就不想看看俞小年留给你的东西吗?”
“不,不……”他摇着头,眼底升起惶恐,“我不想看,我不能看……”
他不接受那封信,这任务就不能完成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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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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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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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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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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