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结束了。
可是那句“守护者已阵亡”带来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携住了他的心脏。
冯哲不像宁檬那样有过一次试玩机会,他不知道《尘封》游戏的魔鬼规则:游戏里的伤痛会带到现实,人在游戏里死了,在现实中也会死。
可是那一瞬间他有极度不好的预感。
他站起身来,拚命跑回朝西荫坡。村庄也变回废墟的模样,没有完整的屋子,没有村民,没有野狼,没有追杀者。
也没有周枚的影子。
*
浮雕文创店里。宁檬神色古怪地看着冯哲:“周枚不在那里?”
冯哲的肩背痛苦地弯曲,手捂着脸,叹息道:“她不在那里,不在那里。我在荒村内外找了很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时冯哲已经在游戏里呆了近两天,期间粒米未进。
这一点,宁檬和程远洲就幸运多了,他们在无周湖别墅起码有伪装成漂亮点心的压缩饼干吃。而西荫村是断粮的“设定”,连压缩饼干都没有,当时冯哲已经体力耗尽,饿到两眼发黑。
他在发疯一样的寻找中一跤绊倒,躺在地上,绝望地想到一种可能:周枚在游戏中被追杀者杀死了,所以她留在那个世界里,再也回不来了。
宁檬和程远洲面面相觑。以他们的理解,《尘封》是高科技产物,并不是超自然的东西。
如果周枚在游戏里被杀死,那她起码应该留下尸体,而非消失在异度空间般不留痕迹。
难道他们的理解有误,这他妈就是魔法?
“后来我报警了。”冯哲无力地摊了摊手,“没有用。警察第一时间给我验血,怀疑我吸毒出现幻觉。我甚至捡回了被我丢半路的vr眼镜,警察说那应该是个普通vr眼镜,而且是个坏的。那玩艺里边的芯片已经自动烧毁了,真是……太鸡贼了。
没有人相信我……不过也是,这种事换谁也难以置信。就连我自己……一开始我坚信那不是幻觉,可是回家睡了一觉后,回头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越来越没真实感。我开始怀疑那只是一场噩梦,又或者我是疯了。或者周枚是我想像出来的……或者她根本就不存在吧。”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我宁愿是我疯了,真的,我宁愿。只要能证明我疯了,我就可以放下心里的包袱,很快乐地去精神病院报道……”他语无伦次,脸上的表情有点恍惚,是人处在精神崩溃边缘的模样。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程远洲:“直到你的人联系到我。”
他的声音颤抖:“那不是梦吗?我真的玩过什么《尘封》游戏吗?周枚她……真的存在吗?那她,那她……”
他哆嗦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发出深深啜泣声:“我把她扔在游戏里了。我把她……一个人扔在那个可怕的世界里了。”
他的讲述到此为止,可是,有个细节他没有提。回来后,他一睡着就做噩梦,总是梦到周枚最后走向追杀者前,对他说的三个字。当时他没有听清,可是在梦里他听清了。
“对不起。”
周枚说的是“对不起”。
她为什么要跟他道歉?因为她当时就知道不能跟他一起出去了吗?她预料到他将面临灵魂绞碎般的痛苦和自责,所以才道歉的吗?
冯哲陷在这三个字造成的漩涡里,仿佛永生永世也不能解脱了。
看着面前这个哭泣的男人,宁檬心中深深震动,一时呆坐在座位中没有反应。
倒是程远洲吃力地坐直,隔着桌子拍拍他肩膀安慰:“我这边有资源,回头让人查查医学院名叫周枚的大一学生。”
*
冯哲情绪平复些后,告辞离去。平稳的脚步,挺直的背影,外人难以看出他内心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程远洲窝在卡座里摆弄着手机,扫着紫云楼的菜单:“领导,中午吃什么?”
没听到回答。抬眼一看,宁檬坐在座位上,两眼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远洲把手伸她眼前晃了晃:“领导,你丢魂了吗?”
她转眼看着他,一眨不眨地盯了半天。程远洲一点一点朝靠垫深处缩去:“领导,我犯什么错误了吗?”
她忽然说:“谢谢你,程远洲。”
他一愣:“不用谢,不就是吃顿饭吗。”
她接着说:“谢谢你活着回来。”
“……”
经历过给程远洲做心肺复苏的她,能真切体会冯哲的痛苦和崩溃。如果程远洲死在她面前,她的表现不会比冯哲好,更有可能当场疯掉。
更别说那对那么疼爱他的父母,如果他有事……不敢想下去。
万幸他活着,万幸。她紧紧地看着他,像在一遍遍确认他的存在。
程远洲在她的注视下,心像被什么突然戳中了,脸越来越红,不自觉地伸手想去握住她的手。
她忽然站起来。
他这一握就摸了个空,特别失落。
宁檬说:“你说过三楼有个天台?”
“是。”
“走,带我上去看看。”
“哎?”
这座年龄近百年的老房子三层面积加起来近三百平,搁它年轻时,是整条街最气派的一家,搁现在,也是最值钱的一座。www.xiumb.com
富二代程远洲当然早就把它买下来了。从一楼的店面,到二楼的家居,再到三楼的阁楼和天台,都是由程远洲亲自设计装修。
三楼是这个文创店小老板的艺术天份凝聚展现的地方。占一小半面积的斜顶阁楼被他当成收藏室,摆满各种绘画和艺术品,有拍卖行的天价物,也有地摊淘来的民间工艺品,在层次灯光下混搭得异常和谐,中间用来休息喝茶的桌子本身也是黄花梨木古董,宁檬扫一眼就知道是那种贵得让人不想问价格的东西。
但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宽阔的天台。
天台上布满了各种绿植,蓬勃又自然,就像把亚~热带森林裁来一角,搁在这城市中老房子的屋顶上。一道帆布搭成的凉篷底下,搁着藤椅和小桌,人往椅上一坐,视野中是一方碧空白云和绿色枝叶的交错,身心无比愉悦。
“这里太漂亮了。”
宁檬张大眼睛左看右看,发出由衷的赞叹。
“我设计的。”程远洲尽量自然地邀功,“这里每一株花草都是我亲自挑的,摆放看着随意,其实都有美学技巧……”
“真的棒,真的棒。”她赞叹不已。
程远洲站在她旁边,骄傲得脸颊微微发红。她个子比他低好大一截,白色纯棉小罩衫和牛仔短裤搭得清清爽爽,皮肤白得透明,阳光从眼睫毛跳到含笑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他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想起在游戏里时她脚受伤行走不便,他就横抱着她奔走的情形。
那时他力量值太强,她在他手上轻若无物,像枕头里漏出的一朵鹅绒。
不由自主走得更近,想跟她说点什么,脑子里又有点走神,一句话没过大脑就自动从嘴里冒出来:“这么喜欢,要不要住在这里?”
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怦怦跳起来,一刹那有点想逃跑,又勇敢地留在原地等待答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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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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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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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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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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