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今晚陪睡在病房,我侧过头,就可以看见躺在不远处的边疆。
窗帘留了半截没合上,清亮的月光从窗台透进来,融合了边疆的半边侧脸,隐隐的轮廓显得晦暗不清。
“边疆……”我唤了边疆一声。
“唰”的一声,边疆倏然从床上弹了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正要按墙上的响铃叫护士,我打断了他的动作:“我没事,只是睡不着而已。”
边疆长长地吁了口气,好像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
“不用那么紧张我……”我觉得边疆现在心里就像长了一把草,稍微风吹草动,就慌得一趟糊涂。
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边疆翻转了个身,面朝着我,过了会开口说:“哪有男人不紧张媳妇的。”
我轻笑起来:“谁是你媳妇。”
边疆不咸不淡道:“夏子薇。”
我假装正经问:“夏子薇谁啊?”
边疆:“一个傻女人。”
我无聊又开心地跟他瞎扯着:“既然是傻女人,怎么会爱上?”
边疆稍稍默了下:“这个问题应该问她,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会那么那么爱她……”
我视线对着黑漆一片的天花板,笑了下,说:“如果配对上帝是随机发货的,我的运气不错。”
边疆也低笑起来:“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中听了。”
我:“我一直都这样啊?”
边疆:“骗鬼去吧。”
黑夜漫漫,我像是打翻了话匣子,开始讲一些有的没的事情给边疆听,或者缠着他问一些陈年旧事。
以前在大学图书馆看到一本回忆录是一位得了白血病的患者编写成的,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明知道时间没有多少,怎么还有心思去想七想八。
但是现在虽然我情况没有白血病那么糟糕,但是也能体会其中滋味,躺在病床上的人啊,总会触动几根爱回忆的神经。
“我高中的时候成绩不错是吧?”我问边疆。
边疆:“不知羞。”
我接着不知羞说道:“我会认为自己高中成绩不错,那是因为我初中成绩实在是糟糕的可以。前几天有初中同学来看我,聊天的时候还提到我那时候的同桌。”
“你那时候的同桌是?”
“智商测出来刚刚到75的一个男生,人虽然不灵活,但是心眼很好,我以前还教他玩过五子棋呢。”
“心眼好?”边疆的口气变了变,“他怎么对你好了……”
“小心眼。”我嘀咕了句,继续说,“我从养母那里回到a城,很多都不适应,学习也跟不上,虽然夏悠的学习能力也不强,但是比我还是高很多个档次的。因为学习差,老师也不爱搭理我,结果帮我跟大强安排在一块坐了,刚开始我还挺排斥的,觉得这是侮辱,后来反而觉得跟大强坐在一起很好,因为没有压力,那时候他是班里倒数第一,我是第二,好玩得紧啊……”
回想事情的时候就像吃了小时候爱吃的跳跳糖般,思绪跳啊跳啊,直到腰间突然多了一双手,我转过身来的时候,边疆已经爬到我的床上将我搂进怀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额头,我压低声音说:“病床那么小,干柴烈火的就不怕犯罪么?”
边疆话里有丝无奈和心疼:“我就那么色急吗?”顿了顿,“只是因为想跟你靠近点说说话。”
我笑了下,安心地把手放在他的腰上,不过想到床实在太小,而且边疆腾了大块的地给我,他侧躺在床边不能翻身,如果按他这个姿势到明个天亮,身子肯定是要僵了。
边疆像是明白我所想的,柔声说:“没关系,这样子感觉很好。”过了会,开口说,“再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
我的头枕在边疆的胳膊上,他清晰可闻的心脏跳动声传入我耳中,病房夜里静寂无声,门外护士小姐查房的声音相对屋里,稍微突兀。
“嘘——”我趴在边疆耳边轻声说道,“护士小姐在外面。”
我和边疆都安静了下来,直到门外的走路声远去,才开始大声喘着气,边疆好笑地望着我,说:“人走了,我们继续说。”
“我初中那会不怎么爱交朋友,班里人那么多,能说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相比高中,无趣得厉害,所以现在能想起来的事很少,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每想到一些,就告知你一些。”
边疆不说话,只是眼里有暗波流动,过了会,他问我说:“之前都是和夏悠同班的么?”
我应了声:“是啊,初二后,我们两个就开始暗暗较劲了。”
边疆抿唇,摸了摸我额前的碎发:“爸爸让你们一个班吗?”边疆话里的爸爸是指夏盛泉,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叫上的。
“嗯,他一直很高估我能力。”
边疆轻笑一声:“或许让你跟夏悠同班只是想让她照顾你,毕竟在他眼里,夏悠是姐姐,你是妹妹。”
“照顾你妹。”
边疆被碰了一鼻子灰,立马转移话题说:“来,告诉你一些我小时候的事。”饿
“我小时候很皮,爸妈都拿我没办法,只有我的一个叔叔治得了我……”
“他怎么治你。”
“给我好处”
我:“……”
第二天起来,边疆的身体果然僵硬了,即使下床了,瞧着他的血液也还没有完全畅通起来。
张亮今天特别早就过来串门子,是和茉莉一块来的,手里还提着一大篮进口水果。
“那么早,你们俩一块?”边疆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发梢上还沾着细微的水珠儿。
“别乱想,我们在路上碰到的。”张亮红着脸解释说,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反驳说,“谁都像你似的,就像粘在小薇身上的狗皮膏药。”末了,还跟我搭腔道,“小薇你说是不是?”
我笑着耸耸肩:“我跟边疆是男女朋友,把他当成狗皮膏药贴着也不错,不过你和茉莉,啧啧……”
“我们真在门口遇上的。”茉莉急了。
我和边疆对视了一眼,笑道:“我们也没说你们不是在路上遇到的啊,刚刚谁来着啊,张口就开始解释了,我和边疆又不是你们俩组织,用不着汇报来着啊,用不着呢。”琇書蛧
手术时间是下星期三,我现在是掰着手指过日子,因为要手术,需要做的准备就特别多,比如ct、mri、dsa的检查以及各种用药皮试。
不过主治医生说最重要的就是心理准备了。边疆不在的时候,何医生找我聊过天,给我讲了许多情况比我还严重的病人手术成功的事例,不过最后,他也老实告诉我,由于我肿瘤的位置很偏,手术风险很大,他也并不能向我承诺什么。
手术风险很大,这是边疆和夏盛泉一直隐瞒我的事实,不过在何医生告诉我之前,我心里多少也明白些,不过住院都那么一段时间了,该调整的都调整过来,大不了上手术台后闭上眼后就睁不开,或者睁开了之后啥也看不见。
其实我把能想的结果都想了,如果是睁不开的情况,那我这辈子就算过去了,夏盛泉因为有钱有夏悠,所以不用我牵挂着,我名下还有些房产和存款,这些钱就留给我养母做个养老钱吧。如果唯一还有遗憾,就是边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希望他能早点忘记我这个要陪他一辈子的人,像我那么贪恋温暖的人,这个时候倒希望他能少爱我些,少爱我些,如果我去了,他也可以忘得快些。
另外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是变成睁开眼却看不见东西的情形,我就去报个盲人课堂,因为看不见,我不能再从事现在的工作,所以还可以再学门手艺,插画按摩什么的都可以,这类工作虽然薪酬少点,但是养活自己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边疆,不管他嫌不嫌弃我,我也不能和他过下去了,就让我对不起他吧,或许几年,或者几十年,他能明白我好心也说不定,谁也有犯傻的时候,我那么中意边疆,所以要厚道,不能让他犯傻一辈子。
或许还有第三种情况,我变成了一睡不醒或者要睡上几年才醒的睡美人,这种情况就玄乎了,所以就看造化吧,看王子耐心还不好,看我有没有这个福分了,看老天爷能不能垂怜我和边疆这对苦命小鸳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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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医生下了最后通牒,我需要剃头了。何医生过来告诉我不幸消息的时候,边疆并不在,反而夏盛泉坐在沙发上陪着我。
“等手术后就会长出来。”夏盛泉憋了很久,才说出来这样一句安慰话。
我斜着头看向夏盛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两鬓的白发越来越明显,一根又一根地往外冒。
“我想拍几张照片。”
夏盛泉怔了怔,然后露出个笑容,问我:“我让人找个摄影师过来。”
“你不会拍照吗?”要专门找摄影师拍照,我嫌烦,抬手指了指沙发跟前的茶几,对夏盛泉说,“那里有个相机,你帮我拍几张吧。”
夏盛泉眼里有丝猝不及防的不可思议,然后他看向窗户外面,说了句:“外面天气不错,我们出去拍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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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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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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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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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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