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觉都没办法睡,刚有些睡意就又突然开始猛烈咳嗽,她被折磨到整个人疲困不堪。终于在第300次咳醒,喉咙间甚至还带有血丝的时候,姚汀起身穿上衣服。
总不能任自己被咳死吧。
正好也需要买些生活用品了,姚汀的手现在还裂得生疼,怎么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像是在和她作对?
姚汀戴上口罩出门坐上公交车,由于她每隔不到一分钟就会剧烈猛咳,公交车上的许多人都皱着眉望向她来,一点都不想靠近她。
她满眼歉意,努力隐忍着。
忍着忍着,姚汀的腹部也连带着疼了起来。生病的人在精神意志上总是更脆弱些,她下了车边手撑着膝盖俯身咳嗽,边觉得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能到个头。她看到大颗眼泪落在了地上,分不清这眼泪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痛苦。
姚汀去了医院,准备挂号。
“姚汀?”
她闻声回头,费力地打招呼,“张医生。”
张医生走近,看到她的状况便立刻问道,“你怎么咳成这样才来医院?”
这个问题问完后,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能因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来医院很花钱。
姚汀边咳边摆摆手,示意他别太靠近自己,她怕传染给对方。
“你来。”张医生带着她去了科室。
老医生检查了一番,经验十足地说,“你这是支气管炎,一方面受凉一方面你太累了。”
因为她咳得太厉害,医生就让小护士替她去取药处拿了药,然后先让她喝下去一副药。
姚汀整个人像是要被咳得散架了一般,她无力地等待着。喝完药后缓了缓,她才总算能够正常交流。
“这是枇杷膏一天三次,橘红颗粒一天两次,还有这个消炎的一天两次。回去多休息休息,年轻人不要那么拼嘛!”老医生慈眉善目地交代她。
姚汀靠着墙坐着,扯出了一个微笑,“谢谢。”
她刚刚不间断的咳嗽,让她错觉自己快要死掉了,现在有种劫后余生的安慰感。
姚汀出了科室发现张医生还在等着自己。
“好些了?”
“嗯,没事了。”姚汀扫过账目单答道。
“你要多注意,从那以后经常生病吗?”
姚汀抬头回忆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免疫力变差了,不过也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平时要多照顾照顾些自己。”张医生叮嘱道。
“嗯。”姚汀不喜欢医院,不想多做逗留,便道,“张医生我先回去了,我还有点事。”
张医生点点头说,“行,你多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好。”
张医生望着姚汀出了大门才转身离开,心里想着时间过得可真快,那场事故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啊......
姚汀来到了一家百货商店,一进门就是各式各样的美妆品牌。柜员的兴致非常昂扬,她刚进门,就有柜员拿着小样让她尝试。
“这位女士,这是我们这季最新款的面霜喔,冬季天气太干燥了,一定会很适合你的!”柜员盯着姚汀的脸,心里觉得如果这位小姐知道好好保养,皮肤一定会很好。
姚汀不擅拒绝,被迫停了下来。
柜员立刻拧开面霜的盖子,用食指蘸取了一点,“您可以试用一下,这款质地真的非常润滑。”
可她拉起姚汀手的一刹那便停了下来,那双手看起来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姚汀倒没觉得窘迫,只是感觉有点为难柜员小姐,准备将手抽出,却没想到对方握紧了她,轻柔地对她道,“我们先看看护手霜。”
说着又拿出一管护手霜来,姚汀连忙道,“不好意思小姐,我可能没办法买这个。”
标签上的价格贵得让人倒抽一口气。
柜员却对她眨眨眼睛,小声对她说,“没关系的!你就当帮我来充当充当人气。”
看看周围的柜台前好像都围着不少人,姚汀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柜员认真地挤出一些护手霜,边给她抹边说,“你以后冬天要少碰冷水,出门要戴手套,你这样的肤质很容易裂口子的。”
“这款的香味是樱花味,很香的,抹的时候要慢慢揉进去皮肤里......”
姚汀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年龄不大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讲着关于护肤的技巧。她漂亮的眼睛闪着热爱,应该很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吧......
如此一来,姚汀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那个人是孟浅念。
“你看!变好很多吧?”
自己的手真的光滑了许多,姚汀点点头。
“那看来我的手法真的很有效果,现在就是最后一步啦,你的手需要蒸一蒸。”柜员将旁边的机器打开,把她的手放在了下面。
“稍等五分钟就好喔,我先去再看看有什么客人没。”柜员说完又笑着拿起面霜去拉顾客了。
在这个过程中,姚汀看到这个姑娘拉的客人,被旁边一个年龄较大的柜姐抢了过去。另一位柜姐又卖出去三套护肤品,这个姑娘的眼神里满是羡慕和落寞,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别的柜姐,无奈地待了会儿。
说来奇怪,即使困窘,姚汀也是不大会为自己而感到难过的。可她看到那个姑娘的眼神时,鼻子还是酸了酸,是种酸涩的难受。
她没法开口说我买下那个面霜,甚至不能承诺说我下个月来买,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哪有资格去同情别人呢?自己的生活要更糟糕数十倍。
可她还是难过。
对他人困难的共情,大概实际上是借着别人,来掩盖对自己的同情吧。
“好啦!但只是一个暂时的恢复喔,你平时还需要多保护一下自己。”柜员回来时,仍然满带笑容地看着她。
“谢谢你。”姚汀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她速即转身离开。
姚汀拿着刚刚在百货商店新买的篮球,来到了井和小学。她在商店里回想起了瞳瞳那天在菜市场的眼神,所以就去买了篮球,护手霜只能再往后拖一拖了,只希望自己的皮肤能耐抗一些。
她把篮球给了门房大爷,拜托他转交给三年二班的秦瞳,然后回家赶紧休息了一会儿,晚上还要工作。
瞳瞳在拿到篮球的那一刻,觉得这一定是他出生以来,最最最开心的时刻了!他用自己小小的手紧紧地抱着这颗篮球,他还小,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稚嫩胸膛里的翻天覆地。
那是热爱被保护的幸福。
有的人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却总会牺牲自己去拼尽全力保护别人,你说这样的人多傻。
三天前南城的快递中转站意外失火,几百平方米仓库里的货物,全被烧了个连渣都不剩,由于损失惨重,孟浮生紧急连夜南下处理。
“损失了多少?”
“有个厂子准备上的冬季新款衣服有3000多箱,全在那个仓库。2000多箱国外进口的东西,还有大量散户邮寄的快递,全烧没了。真不知道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楚诚说着和孟浮生快速出了飞机厂,直奔仓库。
“有人受伤吗?”孟浮生问。
“那倒没有,紧急疏散做得比较及时。”
“那已经万幸。”
大火总是无情,比起人员伤亡,货物被烧不算什么。现在,孟浮生首要做的是调查清楚失火的原因,还有赔偿客户损失。
统一大量的货物到还好说,比如卖衣服的厂商本来就是为了盈利,只要协调好,付出2到3倍的赔偿金就能处理个大概。难的是对于散户邮寄的快递,指不定人寄的是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光赔偿不能解决问题,还要有足够的诚意,这涉及到信赖度。
客户选择你这家快递公司,结果你还把人东西给烧了,也太不可靠了吧。
孟浮生带领着南城这边的主管人员,一个个打电话过去表达歉意沟通赔偿。
有的客户接受度比较强,有的开口就骂,有的抱怨几句,有的还鼓励你,反正什么样的人都有,哪种都得受着。
就这么不分昼夜地处理了三天,稍趁了个空当,楚诚看了眼时间,对孟浮生道,“哥,这边儿差不多了,你先回井和,我留这儿收个尾就行。”
毕竟明天是个挺重要的日子。
孟浮生刚从警察局回来,做完了基本调查,像这样比较大的火灾都得被调查,因为会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
“我机票都给你定了,晚上8点的,到了那边儿就10点了。这几天被骂的和孙子似的。”楚诚说着递给他飞机票。
这两天听了不少难听的话,孟浮生倒不认为有什么可委屈,本就是得承担的责任,只是对公司的品牌有种辜负感。
孟浮生接过了飞机票,他确实得飞回去见一个人。把各个事项又交代安排了一遍,他才拍了拍楚诚肩膀说,“有什么事儿打电话。”
晚上11:50,姚汀喝了两次医生开的药后,感觉稍好点儿,咳得没那么厉害了。到了月底要清账,她便坐在收银台前算着这个月超市的营业额。m.χIùmЬ.CǒM
她算数相当差,所以得集中全部精力,连推门的铃铛声都没有听到。
“第六行少了个进位。”
姚汀听到后下意识地去检查第六行,发现真的因为粗心少进一位。可也马上反应过来说这句话的人是孟浮生,手中的笔便随之停了下来。
孟浮生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倦意,手里拿着个纸袋子,下巴处青色的胡茬刺出皮肤,还没来得及被刮掉,西服下摆也有些褶皱凌乱。可他生得好看,即使这副模样也不会让人联想到狼狈,只会觉得他身上有种颓废的美感。
姚汀边收拾着桌上的纸张,边站了起来。
墙上钟表的指针相重合,滑过12点,新的一天开始了。姚汀记得的,今天是孟浮生的生日。
“今天不吵架,好不好?”他出口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乞求的感受。
出了意外的这三天,他合眼不超过两个小时,处理各种矛盾纠纷,基本没吃几口饭。好不容易解决了个大概,他下了飞机又开车跨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了这里,因为他发了疯地想见到她。
没有办法,他以为他能克制住,他以为他能不在乎。可是一旦真的有了可能性,一沾上,他所有的行为也好,心思也罢,纷纷通通离开了他原本预想的轨道。
七年了,这七年孟浮生无数次在脑海里描绘着姚汀的样子。他害怕姚汀再也消失不见,他害怕再也无处可寻,他害怕有天他真的会忘记了她的模样。
这七年每过一年生日,他就愈发恨觉姚汀是个骗子,骗人心的骗子。
姚汀也没有说话,全当默认了,想着他来的前两次,自己也没有和他吵架啊。
“我有些饿了。”孟浮生打破了沉默。
姚汀想了想,走去货架拿了包泡面。如今他们像是角色对调,成了她惜字如金。
这时送货的货车也到达,姚汀暂且放下手里的泡面,准备去搬货物。
孟浮生拦了她一下,“你的工作是先满足客户需求吧。”
虽然姚汀内心觉得,我的工作可不包括给你煮面这一项,但也懒得和他发生争执,想着待会儿搬也行,就去煮面了。
往里走,上楼的拐角处是小柔和她奶奶用来偶尔热饭的地方。等姚汀端着面回来的时候,没想到孟浮生已经把货全替她搬了进来。
孟浮生搬的时候,觉得这他妈哪儿是女人干的活儿,要去查一查劳动法核实一下这家店是不是压榨劳动力,要不就是再招个店员。
姚汀把面放在桌子上,面里还有颗荷包蛋。她看着那些箱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陪我吃顿饭吧。”孟浮生伸手拉住了准备离开的她的胳膊。
姚汀微微挣脱开,犹豫了几秒后低叹了口气。俩人面对面地坐在了客人用餐的地方。
孟浮生拌了拌面吃了起来,他也确实饿了,便没再说什么。
见面要不就是吵到死,要不就是安静得要命,还真是奇怪。
说起来,孟浮生很挑,没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可孟浮生其实也不挑,姚汀煮的一碗泡面就足矣。
可是这面越吃越难受,难受到嘴里好像丧失味觉,难受到胃都开始疼痛。
整个空间都太过安静,孟浮生放下了筷子,喝了口水,凝视着她说,“我最近又看了一遍《春光乍泄》。”
月晕而风,刺骨的风从山林远处掠过。
“从我们第一次看到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冷风吹向大地,吹向波澜壮阔的深海。
“姚汀,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深海将泪潮涌起,染湿了你我的眼眸。
良久,姚汀开口缓缓地说,“你还记得是你告诉过我的吗?”
孟浮生告诉过姚汀什么呢?
那年晚自习,姚汀算了一道数学题五遍都和答案不一样,越算越生气。
“孟浮生你帮我看一下,我这道题到底哪儿算错了?”姚汀说着将练习册推过去,整个人都顺带着往他那边靠。
孟浮生正做着英语报纸,感受到姚汀忽然贴近自己,趴在桌子上。她身上总是很香,有种温软温软的感觉。她的几缕碎发还落在了课本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有些太近,扰乱他的思绪。
“你这样我没法儿看题。”孟浮生皱着眉道。
姚汀以为是自己在题目旁边勾勾画画了太多,他看不清楚题目了。
“没事儿,我先用橡皮擦擦。”她说着就要拿橡皮。
“和这个没关系。”
“那是什么?”姚汀疑惑地抬眸问。
孟浮生的躁动被轻易勾起,又觉得算了就这样吧,说了她也不懂。他无奈地由着她这么靠着,检查起了她的解题步骤。
“解题思路错了吗?”
“思路没问题,算数算错了。”孟浮生转了转笔,他给姚汀讲数学题的时候都挺有耐心的,不会因为题目简单就不耐烦。
“哪儿算错了?”
“这儿,八九四十八?”
“啊,又是这样的低级错误!”
“你还知道这是低级错误啊?”他的语气带些戏谑。
姚汀为自己的算术能力感到脸红,但还是想要找回点面子,“从头算不就好了嘛。”
“哪儿那么多从头再来。”孟浮生的答话忽然有些出乎话题范畴,他认真地道,“人生的任何事,从来都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说得笃定而果断。
其实,姚汀心里比他还要更明白,可她并不想承认这一点。没有人知道,她多想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这样她就能够紧紧抓住她父亲的手,告诉他那天不要出门。
她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打岔地说,“都怪我小学的算数老师,老不认真教我,祝愿他老十岁!”
“你不会在心里也祝愿我老十岁吧。”孟浮生瞥了她一眼。
“你啊,就祝你老一岁算了。”姚汀笑着看向他。
孟浮生看了看手表,“那看来你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嗯?”姚汀用橡皮擦着错了的解题步骤。
“再过三个小时我就自动老一岁了。”
“真的假的?”姚汀很快反应过来,“那你马上就要生日了!”
孟浮生从来都不过生日,他无所谓地道,“就一日期,快写你的数学作业吧。”
被他的威严吓到,姚汀乖乖坐好,可安静了还不到一分钟,又“噌”地一下靠近他,在他耳边小声说,“孟浮生,我们逃课吧!”
还没等他反驳,姚汀又假装讽刺地道,“你不会不敢逃课吧?老师的乖宝宝?”
逃课算什么?孟浮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好学生,但这种事情做多了去了。激将法对他果然管用,他扔下笔,冲她说,“五分钟后出来,我在教室门口等你。”
说完便起身出了教室。
这下轮到姚汀慌张了,她刚刚也就是一时冲动随口一说,没想到孟浮生说做就做。现在心绪里全剩下紧张了,她才是从没有干过这种事情的“乖宝宝”。
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种种顾虑,会不会被班主任抓到?被抓到怎么办?她可没勇气面对班主任那张严肃的脸,出校门的时候怎么出?
短短五分钟内,她手心都紧张到出汗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姚汀快步走向教室门口。
出来后她看到孟浮生靠着墙在等自己,才稍微有些安心。可心里依旧像是在打鼓,忐忑的心情写满了她整张脸。
“不敢了?”孟浮生低声笑了笑问她。
姚汀边往前走,边要面子地说,“谁不敢了啊!”
学校里除了教学楼亮着灯外,漆黑黑的一片。姚汀跟在孟浮生身后,踌躇不安地道,“咱们怎么出去学校?”
“你不用表现得那么像是在干坏事,”孟浮生看着她小声说话的样子像个小兔子,走至那铁门前问她,“会爬墙吗?”
“你看我像会的吗?”姚汀仰头望着铁门的高度。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砸锁了。”
“啊?我们玩儿这么大吗?”
学校有个小侧门,已经很多年没有开过了。门就是个不高不低的铁栅栏,男生很容易爬过去,门上的碎玻璃早被敲光,唯一的一把小锁也锈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说着孟浮生就捡起旁边地上一块儿较大的石头,重重地砸向门上的那把小锁,石头和锁在撞击的瞬间发出了巨大声音。
“孟浮生这声音也太大了吧!你确定能砸开吗?我们不用这么夸张的吧!你抱我出去也比这个快吧!”姚汀别提有多震惊了。
孟浮生这么一听,便扔下手中的石头向她走近。他是怕姚汀不想有身体接触,“你早说就不这么费劲了。”
姚汀无语,心想你也没问我啊!
“你把我举上去就行了,下我可以下的。”她以为自己应该就是不会往上爬。
“嗯。”
姚汀是没什么感觉的,只觉得自己的脚一下就脱离了地面,然后她就抓紧栏杆爬上去了铁门顶端。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从上往下看离自己很远的地面后,她腿都软了。
“孟浮生,我......可能不敢下?”她的声音霎时还带了点儿颤抖,有种无能的挫败感。
“你等我一下。”
孟浮生很快就翻了过去。他跳到了门那边儿的地上在下面张开手臂,对她道,“没事儿你往下跳,我接着你呢。”
姚汀还是不敢,她现在腿软得都动不了。可这时,一束手电灯的光却突然照射了过来,晃着他俩。
“那边儿同学干什么呢!”学校的保安巡视学校的时候发现了他们,拿着手电筒就往这边儿跑。
“别怕!相信我!”孟浮生看到保安的距离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急促了,“你放心跳!我接着你呢!”
姚汀慌乱地看着马上就要冲过来的保安,咬咬牙,一狠心闭着眼跳了下去。
下一秒,她就坠入了孟浮生的怀抱,相拥的距离,让他们能听到彼此“咚咚咚”的心跳声。
更近些,再近些。
孟浮生收着力把她轻轻放在地上后,就立刻牵起她的手往前奔跑。
“喂喂喂!那两个学生别想跑!”保安赶紧找铁门的钥匙。
所有的忐忑与紧张,在这一刻都化为兴奋与刺激,他们在逃亡中相视而笑,在夜晚的井和街道上拼命奔跑。少年白色的衬衣被风吹得鼓起,女孩散落的长发掩住了星辰。
这是偷来的欢愉,他们奔跑着穿过车流,越过人群,背离整个世界。
风中的味道夹杂着山茶花的香气,姚汀永远记住了这个味道。
山茶花开的时候,就是孟浮生的生日。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人终于停了下来,略显尴尬地松开了牵着的对方的手。姚汀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所以逃课出来干嘛?”孟浮生也有些喘。
姚汀抬头,“现在问会不会太晚了些?”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笑得那样开心。姚汀甚至笑得停不下来,一想到孟浮生拿石头砸锁她就不行了。
“别笑了。”孟浮生用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后退了一步。
姚汀平静了一下情绪,才问,“你有钱吗?”
两人翻遍全身上下凑够了三块五,孟浮生3块,姚汀5毛......出来得太仓促,都忘了背书包,哪儿有什么钱。
姚汀盯着手里那三块五,感叹今晚真是太失败了,本来她还想着买个生日蛋糕什么的,为他庆祝生日。
结果就是,他们用三块五的巨额钞票去便利店买了一桶方便面。毕竟自己只出了5毛,姚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当长寿面了啊。”
孟浮生故意逗她,“这也不长吧?”
“哎呀,不要在意那些形式。”姚汀耸耸肩,“心意最重要嘛。”
两人和老板要了点儿热水,抱着那桶泡面走在井和市的街道上。
“我们不会被老师抓住吧?”
“他去教室就肯定会发现啊。”
“啊?那怎么办!”
“现在才问怎么办会不会晚了点?”
“孟浮生你不要学我讲话,认真点儿。”
“好吧,认真地说你该减减肥了。”
“孟浮生你给我站住!”
......
那晚他俩站在街头,抢着吃一桶泡面打打闹闹。那晚是孟浮生第一次过生日。那晚姚汀对他说,“祝你平平安安,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要参与。”
可后来的姚汀没有实现诺言。
现在的孟浮生仍然会往身上装很多现金。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姚汀站起来对他说了句“早点回家吧”,然后就把碗收了放回了厨房。
等她出来时,孟浮生已经离开了,却看到桌子上有他忘了拿走的纸袋子。
姚汀走过去,看到里面是满满的各种牌子的护肤品。
如果做不到重来,那么释怀会不会简单一点?
可躲在黑暗中被极速按下的快门声,被狠狠砸在身上的篮球,翻出的医院确诊单,藏起来的死亡证明又将一切怨恨迁出,炽热的大火滚滚而来,暴风雪就要来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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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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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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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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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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