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民警来录笔录,程亦可才找回些神识。
简单说明了情况后,手术室门正好打开。
徐菓是被护士搀扶着走出来的,他面色冷淡到看不出受伤,他的右手被缠了白色的纱布,衣服上干裂的血迹意味着这伤并不轻。
程亦可立刻上前:“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程亦可一眼,嘱咐道:“伤口不是很深,骨骼和神经没有伤到,两周后来拆线,回家千万不能碰水,不能用干力气活儿,饮食上吃的清淡些,待会儿拿就诊卡去拿药。”
程亦可紧张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平缓下来,她埋头致谢,声音还有些发颤:“谢谢您,医生。”
突然的放松,程亦可觉得整个人都开始发软,轻飘飘的,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程亦可回过头,徐菓现在脸色苍白,连嘴唇也不见颜色,细长的眼眸清冷无比,他眼神停留在自己满是血迹的衣服上。
他现在,就如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清冷,落寞,冷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感觉。
程亦可垂下眼皮,心里忐忑不安,她扶着徐菓去旁边坐下。
趁着徐菓录笔录的时间,程亦可去拿了药。
回到家已经快两点了。
大佬的生日,完全破坏了。
而且,徐菓自始自终都未开口同程亦可说话,她心里的不安感更甚了。
刚进门,程亦可就见徐菓一只手脱鞋不方便,刚蹲下想帮他,却被他错开身子躲了去。
大佬很生气,史无前例的生气,她感觉到了。
程亦可看着他艰难又缓慢的动作,却不敢上前,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心底全是无助感。
程亦可仰了下头,憋住眼泪,故作轻松地上前帮他把外套脱下来。
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外套袖口实在太窄,还是碰到了他的伤口。
徐菓闷哼了一声,脸色倒也没表现出疼痛。
不过他微微颤抖的右手隐藏不了,程亦可的心被触动,一直憋着的眼泪也随之落下来。
程亦可倔强地抹掉眼泪。
“你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徐菓声音低沉冷静。
程亦可抽抽噎噎:“好。”
程亦可把徐菓安排在沙发上,还不忘提醒:“你先别动,等我出来,我很快。”
徐菓眼眸深沉,俩人对视好几秒,徐菓才点头。
看见程亦可上了楼,然后传来房门关闭的声音,徐菓脸上才浮现出难受的表情。
他左手抬着右手小臂,想调整到一个稍微舒服的位置,手心的疼痛却阵阵袭来。
徐菓闭上眼睛,眉头拧在一起,发现不管怎么样,都钻心的痛。
静谧的空间,徐菓脑子里又浮现程亦可帮自己挡刀的画面。
那一刻,他真的觉得世界都灰暗了。
光想想,他都一阵后怕,背脊发凉。
徐菓没忍住,手指轻颤,右手心的疼痛暂时把他从冰冷的心绪中拉扯回来。
幸好,程亦可没受伤。
徐菓叹了口气,微微仰头,这样被一个人毫无保留的爱着,异常坚定的护着,原来是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陌生,且让他恐慌。
他早就接受了命运的不公,也尽力地去改变。这两年,他甚至认为自己做到了,跟以前的日子划上了分割线。
可是,原来没有。
在他的记忆里,他被徐毅然带着,给他们下跪,给他们磕头,受他们冷嘲热讽,辱骂驱赶。
那些丑陋的过去一直伴随他,只要一看见那些人,那些不堪受辱的画面就会在脑子里像影片一样放映。
一寸一寸挖开他建立的城墙,将他的一切踩在地上,让他的自卑无处遁形。
岁月,金钱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那些过去,那些人就像沼泽一样咬着人不放。
徐菓睁开眼睛,客厅空旷,和往日一样。
程亦可很少在公共区域放自己的东西,她和自己住在一起,是谨慎的。
徐菓听见开门声,随即看见程亦可穿着家居服“啪嗒啪嗒”下楼来。
她今天洗澡很快,头发甚至还未全部吹干。她一边下楼一边看徐菓,似乎见他乖乖坐在沙发上没动,眉头才渐渐舒展。
程亦可走近,徐菓闻见熟悉的草莓味儿。
徐菓觉得,他好像是自私,要他现在放弃程亦可,他已经做不到了。
徐菓眼神定在她还很湿润的头发上,脸上没什么情绪,冷声道:“先把头发吹干。”
程亦可顺手把一直拿在手上的干发帽戴上,她看了一眼厨房:“我想先帮你做点吃的,待会儿你还要吃药。”
徐菓眼皮微动:“别做了,叫个外卖。”
程亦可点了点头,然后拿出手机摆弄,应该是在点外卖。
不一会儿,她放下手机:“那先帮你洗个澡吧。”
徐菓愣了一下,随即侧了侧头,示意她坐下。
俩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程亦可整个人有些无措,像是犯了错等待被质问的小孩儿。
徐菓控制住自己情绪,冷声道:“程亦可,你知道那是刀吗?”
“知道。”程亦可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回答,“可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徐菓看着她,没吱声。
他多么希望,她能想多一点,为她自己想多一点。
程亦可抬头看他,强调道:“而且,你不是护住我了吗?”
徐菓:“若是没有呢?”
“没、没有。。。。。。”程亦可支支吾吾,想了好半天,“那刀不大,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她这话无疑是在徐菓雷点上蹦跃。
徐菓气极,低声道:“强词夺理。”
程亦可气势很弱地反驳:“我没——”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程亦可咬着牙,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徐菓也说不出责怪的话。
他觉得,有些话说重了,小姑娘恐怕会难受好久。可是若是什么都不说,她下次还会这样。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良久,徐菓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她:“你再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她抬头,小姑娘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
徐菓立刻撇过脸去,只怕再慢一秒,就会缴械投降。
程亦可小嘴一撇,委委屈屈道:“为什么你可以护我,而我就不能有这样的念头?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把你放在什么位置?又怎么看我的?”
当然不能有这样的念头。徐菓觉得,她值得拥有这世界所有美好的一切。自己已经很自私地存了和她在一起一辈子的心思,当然应该护她一辈子。
至于他把自己放什么位置?他不就是尘埃吗?
从始至终,只有面前的小姑娘把自己当太阳,认为自己有光而已。
徐菓站在那儿看她良久,他身姿笔直冷漠,显得格外孤寂。
“小孩儿吗?在你眼里,我是小孩儿吗?”程亦可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可是我明明努力了,长大了。”
徐菓眼睫微颤,他想毫无顾忌地去抱她,去安慰她,可是右手的疼痛刺激着他,提醒着他,刚刚才发生过的事。
“我也可以保护你!”程亦可抓紧衣角,声音颤巍却异常坚定,“你想保护你。”
徐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要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就不许存这样的念头。”
徐菓的声音不大,可这些话却像一把利箭,对着程亦可的心脏,不偏毫厘。
程亦可愣在那儿。她眼睛很大,里面像湖泊一样润泽,带着不可置信,她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珠,让徐菓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
随即,他看见程亦可起身,摔门而去。
大门重重的闭上,徐菓才反应过来,他想也没想,立刻追上去。
徐菓还是第一次见程亦可这样发脾气。
她是真的失望了吧。
她如此对自己,可是却被自己批地一无是处。
徐菓刚拉开大门,便对上程亦可近在咫尺的小身板。
她眼眸半掩着,嘴巴异常红润,浑身透着委屈和无助。xiumb.com
徐菓还愣着,程亦可已经上手拉起他的左手。
她刚出门就后悔了,大佬手还伤着,而且他那样说也是因为在乎自己,关心自己,这些她都明白。
她现在离家出走,不正是小孩儿才玩儿的吗?
程亦可摇了一下他的手腕,又不敢太用力,怕他另一只手也疼,她低声认错:“我错了,我不应该去挡的,你不要生气。”
说完这话,程亦可眼泪又开始往下滴,委委屈屈重复着:“不要生我气。。。。。。不要生我气。。。。。。”
徐菓任她拉着自己,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以后一定先保护我自己,再也不这样了。”程亦可抓住他的手腕,带着哭腔叫他,“哥哥——”
徐菓垂下眼眸,认输了。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小姑娘也算懂事,知道自己生气的点在哪里,也诚心反省认错了。
徐菓微微弯腰平视她:“好了,别哭了。”
程亦可肩膀一抽一抽的,极为委屈的模样。
“外面凉。”徐菓把程亦可带进来,随即关上门。
程亦可吸吸鼻子,乖乖的跟着进去。
徐菓叹了口气:“不许哭。”
程亦可点头,可是眼泪却没有止住。
徐菓看着她,语调很慢:“可可,我的过去改变不了,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程亦可点头。
“不然——”徐菓低头,语气缓和不少,“我真不知道会怎样!”
等程亦可情绪缓和一些,徐菓才起身,他现在还一身狼狈。
程亦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跟着站起身,糯糯开口:“你、你是不是要先洗一下?”
不等徐菓开口,程亦可上前扶起徐菓往洗手间走:“我帮你!”
程亦可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含糊不清,又补了一句:“我帮你洗。”
说完,她耳根都红了。
对!
她要帮大佬洗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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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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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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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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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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