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玹痴痴地望着石门发呆,时别半个多月,自己终究还是回到了清珏山。
伴着古钟的沉鸣声,山中的弟子下了堂,听着熟悉的打闹声,慕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愣着做什么?进去吧。”锦栎已经看了他许久,怕他又生出出走的心思。
慕玹看着锦栎,清明的眼里却透出了几分悲伤。
“师尊,这里算是我的家吗?”慕玹问道。
锦栎心里有些诧异,转而望向山门上的光晕,说:“算。”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山门,半个月没有回山,山上的草木又比之前凋落了许多,傍晚的风儿也比之前更凉,半个月前还能听见的鸟鸣声也消失了。
揽月阁本就沉静,现下又有了半个月没住人,屋子里倒是真的一点生气都没了。
锦栎收拾着走前未来得及放回原处的书卷,又顺手点了沉香。明明是从前日日都能见到的场景,慕玹却不忍心挪开目光,眼前的每一刻,都让他感到弥足珍贵。
“师尊。”慕玹走到锦栎身侧,帮她把几本卷宗放回书架上,“在山下的那几天,我很想你。”
锦栎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书的封面便被锦栎的指尖按出了一个折角。
锦栎不自在地把书塞到书架里,迟疑片刻说:“那以后就不要乱跑了,你师叔们都很担心你,你过会儿去天澜栈给他们报个平安吧。”
慕玹对锦栎的回答并不满意,又问道:“那师尊呢,师尊担心我吗?”
锦栎道:“师尊相信你能够保护好自己。”
慕玹朝着旁边挪着步子,拿过锦栎手里的书放到书架上,说:“师尊是担心我的吧?”ωωω.χΙυΜЬ.Cǒm
锦栎索性把手里的一堆书全都塞进了慕玹手里,面色微愠,道:“你一声不响地跑下山去,谁会不担心?”
慕玹感知到了锦栎话里的怒意,也不看书封上面的分类了,直接一股脑地塞进了书架里面,想着待会儿再细放。
他连忙拉着锦栎的衣袖,对锦栎道:“师尊,是我错了,我再也不私自跑下山去了。”
一言罢,他又跪了下来,脸上写着“视死如归”四个大字,他说:“师尊,你罚我吧,只要你不生气,罚我什么都好。”
锦栎看着慕玹,倒也没有把衣袖扯回来,她只是觉得疑惑,自己亲手养大的这个孩子,怎么出了一趟门就变得这么会耍赖了?
“你先站起来吧,地上凉。”
慕玹听话地站起。
锦栎感到了头顶的压迫感,轻咳两声:“阿玹,你此番下山,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慕玹看着锦栎锋利的眼睛迟迟不作声,锦栎又唤了他一声,片刻后,慕玹才道:“未曾。”
慕玹是锦栎看着长大的,言谈举止的异样锦栎怎会看不出?
“你瞒着师尊?”
慕玹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后背正好靠在了书架上。
锦栎朝他走近了两步,逼问道:“你瞒着师尊什么事情?”
“我……”锦栎的气息越来越近,慕玹背着手紧紧地攥住了书架上的木板,“我瞒着师尊的事情……”
锦栎的脸庞近在咫尺,慕玹看着她似乎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睛,脑子一热,突然就想到了那天羽未燃对他说的话:
“她不喜欢你,你就让她喜欢上你呗。”
让师尊喜欢上我……
慕玹攥紧了拳头。
“是有一件事情,我瞒了师尊很久,还望师尊知道后不要生气。”慕玹直勾勾地看着锦栎的眼睛,强装镇定。
明明是大冷天的,慕玹手心里却已经紧张得出了汗,屋子里不知道从何时起变得那样安静,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清甜的白烟从香炉中飘出成了暧昧氛围的催化剂,锦栎后知后觉地退了半步,可慕玹却突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拉入怀里。
“师尊,我心悦你。”
这话如惊天巨雷般朝着锦栎头顶劈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木桩一般立在了原地。
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话被说了出来,慕玹倒是不觉得紧张了,可锦栎却愣在原地不声不响,慕玹便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师尊。”
话音刚落,慕玹就被锦栎一把推开,他重重地撞在书架上吃痛地“嘶”了一声,下一秒,一记耳光猝不及防地落下了他白净的脸上,留下了一块红印。
慕玹脸上火辣辣地疼,道:“师尊,我……”
锦栎大口地呼吸着,稍稍平复了心情,她冷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尊?”
慕玹回道:“徒儿知道。”
锦栎想到了前几日慕玹对自己说的话,又道:“你真的知道吗,你真的把我当师尊看吗?”
“师尊,徒儿不敢对师尊不敬。”慕玹连忙道。
“我看,你敢得很。”锦栎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快步走出了书房,她现下实在是不愿再和慕玹单独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了。
锦栎捂着自己的胸口喘着气,她心想,原本以为慕玹是遇见了什么人,教了他些什么东西,却不曾想到,竟然是他自己存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锦栎颓废地躺在床上,双目失神。
纵然慕玹是焇煴的转世,可他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啊,于自己而言,他不过就是个孩子而已。
可他,怎么会对自己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呢?
清凉的夜风穿过木窗,把烛火吹得颤动连连。
锦栎闭了闭发酸的眼睛,心中的焦躁迟迟不散,更加无心处理桌上成堆的公文了。
她搁了笔,倏然感觉屋子里有些凉,便起身关了窗子,正巧这时熟悉的敲门声顿顿地响起,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门。
“师尊。”慕玹愣了一瞬才欣喜地抬起头,“我以为,师尊不会给我开门了。”
锦栎的手还捏在门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雕花,她说:“何事?”
慕玹背着手,说:“今日是徒儿唐突,惹了师尊生气。徒儿想着师尊这段时间怕是不想见到徒儿了,正巧六界比武大会将近,徒儿今日便与师叔商量了一下,徒儿打算明日起就搬去天澜栈,精进箭术,免得到时候给师尊丢人。师尊觉得如何?”
锦栎打量着慕玹,他说话时一直都看着别处,分明就是在躲着自己。
锦栎思忖片刻,现在二人关系的确有些尴尬,暂时避着不见或许都能给二人一个缓冲的时间,锦栎道:“好。”
*
黑云之下,难闻的血腥气在天机处弥散,身姿矫健的黑衣男子大摇大摆地踹开了天机处的门,把手上的血渍尽数擦在了天机处的大门上,嘴角微扬,冷笑出声。
“有趣。”
他一路疾驰赶回魔宫,在宫门前卸下了黑色的斗篷,露出一身红袍,魔宫守卫顿时朝着两侧闪开,给他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边桀走在魔宫长廊上,一路都在想着要怎样应付炽妧。
血洗天机处,他已然掌握了慕玹的所有信息,包括,他就是焇煴的转世。
边桀在妄念殿前迟疑了片刻才推开了门,炽妧正侧着身子躺在黑玉榻上小憩,走近看去,她脸上细小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榻前的小几上杂乱摆着各色药膏,浓郁的草药香和脂粉气混在一起,倒让人觉得昏昏欲睡。
边桀从椅子上拿过一条黑色的兔绒毯子盖在炽妧身上,又把小几上的药膏收了起来,却发现有几个药罐上少了盖子,他又蹲下身子,在地上找起了盖子。
炽妧睡得不深,很快就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催醒了,一睁眼就看到边桀在拧罐子,顿时起床气就发作了,朝着边桀的脸一脚踹了过去。
“废物东西,不会轻点吗?”炽妧刚睡醒,喉咙发干,声音还哑哑的。
“属下知错。”边桀连忙跪在地上说道。
炽妧裹着绒毯,睡眼惺忪地抿了一口茶,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耐烦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查到了什么?”
“是。”边桀看着地面说,“属下已经查过了,那名弟子的确是个普普通通的修仙人,只是凑巧与尊上生的相似罢了,实则与尊上没有半点关系。”
炽妧秀眉微挑,说:“当真?”
“属下不敢欺瞒。”边桀磕着头说。
炽妧咬着口腔内壁的肉,表情呆滞,心里又开心又失望。
过了片刻,她才像是回了魂似的拍桌站起,她捏着柔软的绒毯,突然扯着线缝把绒毯撕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哈哈哈哈哈哈。”她倏然仰着头大笑起来,又拿腔作调地说道:“什么仙门至尊,什么高冷上仙?真是虚伪至极啊!边桀,你说是不是?”
突然被叫到,边桀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
炽妧把破碎的绒毯甩到一边,在妄念殿中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破口大骂道:“你看看那个锦栎,我哥哥在时,对她那么好,她却跟个铁坨子似的,现在我哥哥没了,她竟然找了个替身徒弟,真不知道是在恶心谁,我哥哥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喜欢她!”
“公主所言极是。”边桀道。
炽妧踹了一脚小几,冷笑着又骂了锦栎几句,似是骂的累了,才停歇了又回到了榻上斜卧着。
边桀看她安静了,便躬着身子走上前去,道:“那公主打算怎样处置那个弟子呢?”
炽妧懒懒地挣了一只眼,她本就没有想过要如何对付慕玹,况且慕玹与自己的兄长长得如此神似,她也不太能下得去手。
边桀似是看穿了炽妧的心思,又道:“公主,那可是个仙门中人啊,一个仙门中人怎么配与尊上长着一张一样的脸,这岂不是对尊上不敬吗?”
一听这话,炽妧心中顿时就来了火,心想边桀说得有道理,慕玹一个区区修仙人长得与哥哥一样,就是对哥哥的不敬。
炽妧晃动着腰带,道:“那你觉得应当如何,毁了他的脸吗?”
边桀嘴角勾起一丝狡猾的弧度,他阴冷地说道:“公主,属下想着这慕玹的脸公主看了也烦,不如,就杀了他吧。”
炽妧微微侧目,心中虽有几分犹豫,却还是答应了边桀,她道:“好,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吧。”
边桀心中大喜,道:“属下已经想好了日子,明年开春便是六界比武大会,届时属下便去找他切磋,然后趁机……杀了他。”
“好,你尽管安排。”炽妧眯着眼望着灰黑的墙壁,“最近,有炆姬的消息吗?”
炆姬,是炽妧身边的第二大护法,若说边桀是炽妧的左膀,那么炆姬就是她的右臂。
边桀回道:“她一直待在寻焱身边,一切顺利。”
“嗯,顺利就好。”她朝着边桀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困了,边桀领了意,便退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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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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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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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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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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