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李欣平脸上的表情十分灿烂,看不出半点失意,“我该怎么称呼你呢,邵老师还是……于夫人?”
邵一安没有回答,直接走开。
李欣平料到邵一安的反应,往旁边跨了一大步挡住邵一安的去路。
“我们还蛮有缘的,不是吗?”
邵一安知道他一定要过足嘴瘾,便停下来,以同样的笑容回应他。
她说:“是啊,不知道是这宛城太小,还是你的眼界太小呢。”
李欣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秒钟,便很快恢复,他岔开话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于老师不会没有给你留票吧?还是说,于老师担心票卖不动,派你来打探打探?”
“你想多了。”她回答,随即补充道,“你想得太多了。”
“我没有想多,只怕是于夫人你想多了。”他扬了扬手上的票子,“我可是来买票观摩于老师的演奏会的,我要向他多学习。”
邵一安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票,没有说话。
李欣平当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逮住邵一安就要把该说的话都传达到:“我说于老师是不是有点夸张了?票卖不动就卖不动呗,怎么想出这么的噱头?万一家长们看完觉得不值要退票,他的脸要往哪儿搁呢,塞裤子里么?”
李欣平笑得直不起腰,动作比平常要更夸张些。
邵一安知道李欣平是为了激怒她,便表现得不动声色:“说完了吗?”
“这么着急走干吗?”李欣平突然拉过邵一安的手,将那两张票放在她手心。
邵一安本能地快速抽回手,两张票飘落在地上。李欣平倒也不生气,蹲下去将那两张票捡起来,问她:“真不要?于老师穿着燕尾服弹钢琴的样子,你应该看看的,真的特别帅。”
邵一安警惕地看着他,担心他再耍什么花招。
只见他把两张门票举过头顶,大声说道:“两张宛音新年钢琴演奏会的门票,原价加五十块出,有谁要?”
他话音刚落,便有四五个人围过来。
一个女人跑得最快,到他们面前时,钱已经掏出来拿在手上了。她鼻头被冻得通红,戴着一双皮手套,高声说:“都别跟我抢啊,两张我都要了!”
邵一安觉得这声音熟悉,定睛一看,来者竟然是小五儿的妈妈!
她一时间忘了这是在2007年,惊喜地迎上去,“阿姨”两个字已在嘴边,可看着小五儿妈妈一心只扑在票上,才突然清醒过来,她们还互不相识。
邵一安开始四下寻找小五儿的身影,那时候的小五儿,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她环视一周没有找到,内心多少有些失望,回过神来,小五儿的妈妈已经和李欣平交易成功,将票攥在手里了。
她走上前:“阿……姐姐,我想看看你的票。”
本来想叫阿姨,可小五儿的妈妈明显年轻不少,便改口叫了姐姐。
“我已经买了。”小五儿妈妈很防备。
“我知道,我就看看票面。”
小五儿妈妈不知她的身份,仍旧警惕:“不行!”
“那这样,您拿着票,我就看一眼,行吗。”
小五儿妈妈小声说“票有什么好看的,不会自己去买啊”,邵一安没在意,眼睛紧紧盯着票面上的每一个字。当她目光落在编号处时,瞳孔一紧——这两张票的编号是“wy707”和“wy708”。
这两个熟悉的数字,她从小五儿那里拍照之后,早就记得滚瓜烂熟。
所有的事就像一个圆圈一样,原来一切早就注定了。她和小五儿的缘分,十年前就已经悄然埋下了伏笔。wWW.ΧìǔΜЬ.CǒΜ
小五儿妈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票装进包里,没有打招呼便快步离开,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到三秒便消失在人群里。
李欣平不解邵一安刚才的所作所为,碍于面子也不能问,便又调侃了她几句。
邵一安回击了一句“快闭嘴吧你”,便直接离开了。
李欣平叹了口气说:“于夫人也太不谨慎了。”
说完便摊开手掌,里面握着一张折着的纸条,那是他刚才趁邵一安不注意,从她口袋里“拿”出来的。
他将纸条打开,纸条一角露出“医院”的字样。他读完纸条上的内容,脸上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回到筒子楼时天已经黑透了,邵一安在楼下,看到于经纬房间的灯还开着,知道他已经练琴回来,只给他发了条短信便摘掉手表,上楼睡觉。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要好好睡一觉,再把事情一一捋清楚。
邵一安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个化妆间里化妆,突然有浓烟从门缝里进来,她想开门逃出去,门却被人从外面反锁上了,她明明能清楚地听到门外人们说话的声音,可无论怎么拍门和吼叫,都没有人回应。
紧接着,有人开门进来,她要往出跑,却被来者挡住,他对她说:“这是你应得的,你不能出去,你必须在这里忍受这一切。”
浓烟渐渐吞没了整个房间,整个房间的能见度越来越差,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她始终没看清开门的人是谁,即使他就站在她面前。她想质问对方是不是徐志洋或者李欣平,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
浓烟之中,她听见那个人跑出去,关门上锁的声音,浓烟之中便只剩她一个人……
要怎么办,要怎么逃出去?她在浓烟中摸索,却什么都摸不到,甚至近在咫尺的椅子、桌子都突然消失不见了,她呼吸越来越困难,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
邵一安突然从梦中惊醒,满身是汗。原来是她睡觉时将被子蒙住了头,才在梦里有窒息的感觉。
她坐起来,扯开窗帘。天刚蒙蒙亮,窗外是一片大雾,在梦里被浓烟困住,她看到这景象仍有些后怕。
她在睡衣外面披上大衣,跑出房间,边跑下楼边戴手表。楼道里仍旧是漆黑一片,她急促地敲于经纬的房门,于经纬睡觉很轻,很快便应声开了门。
于经纬睡眼朦胧,看到邵一安,也很惊讶。
“我做噩梦了。”
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不需要言说,于经纬往旁边挪了一步,邵一安便轻巧地溜了进去。
邵一安将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于经纬被窝。于经纬哭笑不得,只得抱着她继续睡。
于经纬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问她:“现在不害怕了吧。”
“嗯。”她紧紧贴着于经纬,闻到只有他身上的特有味道,终于觉得安心。
“做什么噩梦了?”
“不想说,好可怕,我不要再回忆一遍。”
于经纬笑着说:“那你还敢从楼上跑下来,勇气可嘉啊。”
说完他紧紧抱着她,因为他这里是安全的。
邵一安再醒来,只剩她一个人在床上躺着。天已经大亮,浓雾也早就散去,昨夜的恐惧感一消而散。
她洗漱完,发现桌子上放着鸡蛋和牛奶,旁边还有于经纬写的字条。于经纬去学校练琴了,她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吃早餐时,她发现桌子旁边有一张于经纬的时间表,上面详细地写着他演奏会的试装时间、彩排时间和最终演出的安排。
她拿起演奏表,上面是于经纬所要表演的曲目。
贝多芬:e大调奏鸣曲,作品109
肖邦:升f大调船歌,作品60
巴赫:g大调托卡塔,bwv916
斯克里亚宾:升f大调第四钢琴奏鸣曲,作品30
普罗科菲耶夫:a小调第三钢琴奏鸣曲,作品28
卡普斯汀:音乐会练习曲《托卡塔》,作品40之3
舒伯特:c大调“流浪者”幻想曲,作品15
她视线扫过去,有一首曲子看上去跟其他曲目不太搭,最后一首“《彩云追月》王建中改编版”。
突然间,邵一安瞥见流程中有“化妆间”三个字,她拿起牛奶的手停在半空。
昨晚的梦中,她就是被困在一个化妆间里,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她没看清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真正纵火的人?
她吃完早饭,便直奔音乐学院。这件事,她一定要弄清楚。
这天宛城音乐学院门口的这条路特别热闹,邵一安走出筒子楼的院门,便看到几辆大巴车驶过,每辆大巴车都坐满了人。
这些大巴的车身上都写着“宛城科技大学”的字样。
邵一安往学校走,一路上就连路人也多了起来。许多学生模样的人在音乐学院门口走动,却让人从穿着打扮一下子就分清楚这些并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音乐学院这些杀马特,品味确实超前。
听这些学生叽叽喳喳的交谈声,邵一安得知,他们正在从老校区搬一些教学设备过来,新校区即将投入使用。
宛城音乐学院旁边不远处就是宛科大的新校区,由于一直没有学生进出,邵一安便主动忽略了它。
这里难得这么热闹,邵一安也驻足观望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正事。
进了音乐学院,她见到人就问对方,有没有去宛城音乐厅表演过。她想弄清楚里面化妆间的构造,万一跟她梦里的一样呢。
只是她问了不少人,大多数人都离得远远的,快步走开。
她就快绝望的时候,突然看见了花老师。
邵一安朝花老师招手,花老师先是四下张望,然后才朝她小跑过来。
“找徐蕊呢?”邵一安开她的玩笑。
花老师被拆穿,也不为自己辩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好啦,开玩笑的。”邵一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有事找你。”
花老师一听是开玩笑的,才放松下来:“什么事呀?”
“你有没有去过宛城音乐厅的化妆间?”
“化妆间?”花老师想了想,“去过,不过是帮别人送演出服,只进去过一小会。”
邵一安心里长舒一口气,终于找对人了,便让她描述一下音乐厅化妆间的样子。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那里面很大,西面有一扇大窗户,晚上要表演,我去的时候里面那个西晒呀,晒得人简直睁不开眼,也没有窗帘遮一下。里面大概有二十面镜子,可还是又挤又吵,到处都是插线板、吹风机的线和装满化妆品的小推车。”
原来跟她梦里差得很远啊。
“化妆室在几楼啊?”
“就在一楼。”
“里面不光挤,人的脾气还大,我进去的时候被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送完演出服,也没停留就直接出来了。”
邵一安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生怕那个梦是暗示,而她在梦里的视角,就是于经纬不久之后将会看到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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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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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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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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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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