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邵一安点头。
李叔眯起眼睛。他不太喜欢眼前这个长着下垂眼的姑娘。
“经纬帮你找的吧?”
邵一安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答。李叔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他也不需要钻牛角尖从她嘴里求一个答案。
李叔打量了邵一安一番,接着说:“最近经纬身上有些不好的传闻,想必你知道是什么事吧。学校的人来问过我,我也没说什么,但我纯粹是为了经纬好。我没说,不代表我什么都没看见。”
邵一安知道他是误会,又不能解释,索性什么也不说。李叔以为她听得不耐烦,便叹了口气。
“你们年轻人,都一样,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懂。”
邵一安不想跟李叔耗下去,便抬头跟李叔说:“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你去哪儿?你不住在这里吗?”李叔的反问里有一种不可置疑的语气,邵一安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这次轮到邵一安叹气了,她苦笑着:“有什么事直说吧。”
“你会给经纬带来很多压力和困扰,我建议你离开这里,我是为他好。”
邵一安突然有一种“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滑稽感,太可笑了。于经纬身边真是充斥了不少自以为是的关心。徐蕊是这样,李叔也是。
李叔接着说:“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管不着,但是在学校,这影响可不小。经纬现在刚留校呢,你在这里工作,却用他的身份登记,保不齐日后这就是他的把柄。”
“您是于经纬什么人啊?”
李叔显然是没想到邵一安会反问他,回答得迟缓又磕磕绊绊:“我?我、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李叔知道的事情不少。邵一安想起李叔十年后的样子,做什么都慢慢悠悠的,茶水不离手,大夏天也要开着取暖器,经过十年,从李叔变成李大爷,他一副“关我屁事”的样子,比现在要可爱得多。
邵一安斜起嘴角一笑,说:“嗯,我知道了。”
讲完这话,李叔一直盯着她,准备听她如何表态,可邵一安只是坦然站着,并没有开口。
李叔便带着些责怪的语气:“不是我没提醒过你,经纬留校马上就会进入公示,公示期间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公示期结束后他还要准备演奏会。”
“演奏会?什么演奏会?”
“你不知道?看来经纬也不是什么都和你说啊。”李叔语气里透露出一丝优越感。
邵一安没心思跟他争论出个什么结果,便随便应付几句就打算抽身。李叔不依不饶,还在追着她说:“你可不能让他分了心,打扰到他。”
邵一安口袋里恰好装着钥匙和饭卡,她摸出来,拍在李叔手掌心:“拿去,好吗?”
反正她本来也是要辞职的。
李叔伸着脖子,只是那些东西被信封包裹着。他问:“这是什么?”
“跟工作有关的东西——”
还没说完,李叔便主动拿过那个信封:“我帮你交给他,你可以走了。”
邵一安从他眼底看出一丝胜利的喜悦感。
随你便。
她绕过李叔,拐过楼梯拐角,便一把扯下那手表。
李叔刚准备拿着那战利品信封去于经纬的房间,突然奇怪邵一安为什么要上楼,便在楼梯中间探出头往上看——不见邵一安踪影,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这小姑娘会轻功么,走这么快?
*
邵一安回到房间,匆忙翻找手机,她刚一拿起来,手机屏幕兀地亮起来,吓得她一哆嗦。小五儿的电话正好打进来。
邵一安躺在床上,接起电话,问:“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正要跟你打电话。”
“你早就该给我打了!”小五儿气呼呼地说,“你在忙什么?这几天怎么不回微信?我刚才打电话给你,居然提示不在服务区,你们那儿信号也太差了吧!”
邵一安没在意小五儿连珠炮似的提问,问她:“嗯,你记不记得我之前问过你十年前一场音乐会的事?”
“……我就是为这事找你的呀!”
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完全生活在2007年了,没有微信,就连带键盘的手机也用着越来越顺手,小五儿发来的那些微信,她完全没注意。
邵一安一下子坐起来,问:“你找到票了?”
小五儿在电话那头回应:“是啊,微信上不都说过了嘛。我妈把那两张票夹在相册里面了,我前两天无意中翻到的。”
“票面上有写演奏者的名字吗?”
“可能有吧,我没仔细看。我再去看看。”
“别!”邵一安抢先说,“我现在就去找你,我想看看那门票。”
小五儿答应下来,邵一安随手在网上翻了翻宛城最近的表演,年底之前有几场话剧,还有三场不同乐队和乐手的新年音乐会,演出场地均在一个剧场内进行。她翻得心烦意乱,便退出页面,把手机扔到一边。希望那票面上写的不是于经纬的名字。
邵一安将钥匙装进口袋,那口袋好像比平时大了些,她一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于经纬的冲锋衣。
在屋子里,便可以感知到温度并不高。她看了看窗外,光秃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摆,她记得夏天刚搬来的时候,那树还看着很茂盛。
她将那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端,往外面走去。
李大爷正在院子里扫落叶,他抬眼看到是邵一安,说了句“出去啊”便接着扫地。
“李叔。”邵一安试探性地往李大爷的方向走了两步,“你还记得我么?”
李大爷没抬头:“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呢,小米姑娘。”
“……打扰了。”她不知道她的出现是否能影响到那个年代的人们的记忆,也就不得而知李大爷是否记得她。
邵一安和小五儿仍约在火锅店,天气转冷,店里客人很多,整个大厅被温韵的热气笼罩着。邵一安却不由地从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小五儿远远便看见她的装束,啧啧几声,故作神秘:“我就知道我没猜错!”
“没猜错什么?”
“你谈恋爱了吧?有男朋友了吧?”小五儿的得意劲全写在脸上。
邵一安扯了扯黑色冲锋衣说:“这个啊?捡的。”
小五儿撇了撇嘴:“我才不信呢。你这就叫见色忘义,以前你不爱理我吧,五条信息里起码还会回一条,现在呢,一条都不回,连电话都打不通!只有谈恋爱才解释得通吧?是不是跟你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把手机飞行模式了?不用解释,我懂的!这衣服好有质感啊,让我摸摸……”
小五儿刚要抓着邵一安的袖子,邵一安灵巧地闪躲,让小五儿扑了个空。
“先让我看看票吧。”
“你先如实招来男朋友的个人信息!”
邵一安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控制自己的语气和表情:“那个对我很重要,给我看完再说。”
小五儿看邵一安严肃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后便噤了声。
邵一安跟着小五儿回家,走时那一大桌子菜还没动几下,小五儿吩咐服务员一个小时内先别收拾桌子,免得她们还会回来。服务员不情愿地撇了撇嘴。
小五儿看到了,但没计较。踏出店门才说:“我从前总觉得那个佳佳脾气大不好管,后来碰到她接她从乡下来的爸妈,在楼下包子店吃饭,突然就觉得难受。她都舍不得带爸妈来店里吃顿火锅。从那以后,她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生活容易呢。”
邵一安倒是想不到,“谁生活容易呢”这种话能从小五儿嘴里说出来。
小五儿家离火锅店不远,走几步就到了。她爸妈都不在家,也省得邵一安寒暄了。小五儿在自己房间的书架上翻了一会,回过头来跟邵一安惊喜地喊:“找到了!”
邵一安原本在客厅的沙发坐着,听到声音便赶过去,只见小五儿手上握着一本相册。大概是那时候没有专门的集邮本,那本相册里,车票、邮票、电影票,杂七杂八的。小五儿翻了几页,手指上便沾了许多灰尘,不一会儿,她就从一堆票据中抽出两张票来。
是两张印制得并不精美的门票,符合那个年代的感觉。
那次音乐会的主题是“2007-2008新年音乐会之钢琴独奏会·宛城音乐学院专场”,往下看,票面上印着的名字让邵一安瞳孔颤抖。
时间过去了五秒,十秒。
小五儿看邵一安的眼神几乎要把那张票烧穿,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也不曾眨眼。
演奏者:于经纬。
底下还有关于于经纬的简介,青年钢琴家,获过国内很多比赛奖项云云,可邵一安一个字也读不下去了。
是真的,这些都是真的。
邵一安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去告诉于经纬,不要开音乐会了。但理智还是胜过了冲动,她一字一句地反复读着门票上的每一个字,最后用手机把这两张票正反面都照了下来。
“安安,你还好吧?”小五儿声音怯怯的,问她。
邵一安回过神来,回答:“我没事。”
小五儿必然是不会信的,她当然也知道小五儿不会信,但她也有足够的信心,小五儿知道分寸,不会再主动问下去。
气氛骤然尴尬了起来,小五儿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憋了老半天,挤出来一句:“还回去吃火锅吗?”
邵一安没心思吃,正准备拒绝,又听见小五儿说:“安安,你最近怎么了啊,我怎么感觉你搬到那边去之后,没有以前好了呢。”
“以前好么?天天在酒吧那种地方混着、被徐志洋追着骚扰的日子,你觉得那样是好吗?”她没有控制好情绪,反问的语气重了些。
小五儿不说话了。
邵一安平复了情绪,说:“对不起小五儿,我……”
“没关系的。”
她本来想解释点什么,现在又被小五儿堵住了。她想着再回火锅店去接着吃饭,是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就能缓解一些?
她正要开口,小五儿突然说:“我还要回店里去,一会客人就多起来了。”
没有继续邀请她的意思。
邵一安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有时候朋友之间就是这样,隔阂来得比什么都快,但这次,她觉得没小五儿什么事,全怪她这张破嘴。
从小五儿家里出来,邵一安目送小五儿离开,站在小五儿家的小区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她应该现在就回去阻止于经纬吗?xǐυmь.℃òm
火锅店。
小五儿脸色阴郁回到店里,看到服务员正在收拾她先前和邵一安坐的那桌,她一声不吭拉开椅子坐下,倒把服务员吓了一跳。
桌上的牛肉冰消掉了,变得软踏踏的,小五儿开火,把肉一股脑全下进锅里。
虽然刚才气氛挺尴尬的,但小五儿已经不生气了,其实邵一安说的没错,在酒吧转场驻唱,虽然钱来得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小五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善解人意的小天使。
她脾气火爆是没错,但那都是对别人,对邵一安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加上涌泉相报。
她从兜里掏出那两张票,仔仔细细阅读。
票面上的时间,十年前;演奏者,不认识。如果十年前是个二十多岁的帅小伙,到现在估计也是个抱着孩子的大叔了吧。
都十年了,这票能给邵一安什么信息呢?她又把注意力投向编号处:那两张票的编号是wy707和wy708,会不会是某种密码?小五儿赶紧上网搜,结果一无所获。
她丧气一般地将票拍在桌子上,开始从锅里捞东西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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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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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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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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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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