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变大了,他们准备打车回。邵一安拖着很重的东西,再加上是雨夜,车很难打。
“打车钱应该可以报销吧?你这属于公出。”于经纬问。
邵一安点点头。于经纬帮她拎着那一大包衣服,她努力举着伞,不让他淋到雨。
“这些事本来是学生做的,怎么派给你了?”
邵一安答:“徐蕊姐说,学生们核对总出错,每次让学生去,都得她再跑一次。就让我来取。”
在路边站了十几分钟,终于来了辆空车。邵一安追着于经纬打伞,看他将那一大包衣服塞进出租车后备箱。
他们坐进出租车后座时,已经筋疲力尽,司机师傅还是毫不留情地要加钱。不坐这辆车,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等到下一辆,便也没说什么。
坐定后于经纬闭目养神了几分钟,再睁开眼时,邵一安正在小幅度地拨弄自己的头发。雨很大,邵一安的伞却不大,她一直努力给他打伞,自己的头发却湿了半边。
“要纸巾么?”于经纬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取出两张递过去。
“谢谢。”邵一安接过去,按在湿了的发梢上,那纸巾上,有于经纬身上的独特味道。不是纸巾自带的,这个味道只属于于经纬,她很确定。
“还有这里。”于经纬指着邵一安的肩膀,他赶紧又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湿透的肩头,“怪我刚没注意。”
“你帮我提那么重的东西,我还没谢谢你。”
司机打开车上的收音机,电台里不适时地正在播放《canyoufeelthelovetonight》,司机兴致很高,竟然不跑调地跟着哼唱,还扭过头来对他们说:“这首歌正适合你俩,不是么?”
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听到这样的话不免有些尴尬。于经纬停下来,将整包纸巾都给了邵一安。
他们不安地坐了一会儿,邵一安先打破沉默:“比赛在什么时候?”
“十一假期后。不过要提前去,要在那边熟悉场地,练习什么的。这个假期是没什么时间了。”
“你今天,没怎么练琴吧?”
“不是你跟我说的,要劳逸结合嘛。之前是我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却不是丧气的样子,而是放松的状态,“是我的总归是我的,不是我的也不勉强,顺其自然吧。”
邵一安斩钉截铁地说:“一定会是你的。”
回到筒子楼时,雨已经停了,路上不平整的水坑反射出昏暗的路灯。刚下车,于经纬便被冷风吹得一哆嗦,瞬间清醒。付钱的时候,司机凑近他耳旁,说:“小伙子,我觉得你不够主动。”
于经纬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们下车,一同上楼,于经纬漫不经心的,一直在想司机说的话。他拎着那包演出服直直往二楼走廊里走去,被邵一安叫住。
邵一安指着他手上的袋子说:“衣服我得拿回去。”
“哦,好。”他赶紧折回来,交还给邵一安。
邵一安饶有兴趣地看他两眼,这人突然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她忙着上楼,也没太在意,就跟他道了别。
“邵一安!”于经纬慌张地叫住她,“你……你知道这楼的楼顶可以爬上去么?”
邵一安一愣,随即摇摇头。也对,她才来多久,怎么会知道。
“那你……要不要去屋顶上坐坐?”他补了句,“我们俩。”
他本以为邵一安会拒绝,不料她竟然答应得很爽快。
她把衣服放回房里,又拎了几听啤酒,关门时想了想,还是回去将吉他拿出来。
站在门外,她重新戴上手表,于经纬已经在楼梯口等她了。他手上多了件衣服,走近一看,是件黑色冲锋衣。这人穿衣风格十年都不变,对冲锋衣真的是专一又执着。
看她走过来,于经纬上前两步主动将啤酒接过去:“还带吉他?要唱歌吗?”
他每次都这么主动又顺其自然,邵一安有点不好意思。
她点点头:“前些天写了首歌。”
于经纬表示赞同:“在屋顶唱歌最有感觉了。”
通往屋顶的门上没锁,只用一根铁丝缠绕。于经纬熟练地将铁丝绕开,示意邵一安跟他来。邵一安刚到室外,便被冷风吹得退回去。于经纬扬了扬手上那件冲锋衣——原来是给她带的。
“我就知道你会忘记换衣服。”他帮邵一安披上衣服,“穿上吧。”
邵一安僵着身子任他摆布,那件衣服跟纸巾一样,有于经纬身上专属的味道。冲锋衣穿在邵一安身上,大了好几个size,可能正因为大,也暖和了不少。
这屋顶是于经纬的秘密基地,上面有几个水泥墩子,是看夕阳的绝佳位置,从来没人发现。
他坐上一个水泥墩子,邵一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快弹,我洗耳恭听。”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邵一安有点不好意思,随即问,“现在弹吉他不会被骂吧?”
“不会,底下听不见的。”
邵一安顿了顿,开始小声唱:
下了一整夜的雨才感觉到秋的来临
我留不住夏天也留不住你
汗流浃背的感觉想到已经不新鲜
不再拥有才发现会想念
想到却不会想下去
想下去也不会奢望会继续
夏天过去本来就是秋季冬季
我什么都懂的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已经打算离开我
既然我们这么一拍即合
就别再说得那么赤裸裸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其实知道你也没太在意我
你别说出来也别试图安慰我
你什么都不用做
等我走了
邵一安最后一个音符还没弹完,于经纬就开始使劲鼓掌。邵一安瞥他,他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海豹。
“你是写歌天才。”于经纬不遗余力地夸奖她。
“切。”邵一安将吉他靠在一边,“我记得有人说过我发出的可是噪音。”
“谁说过?谁说的?让他站出来,我替你收拾他!”他假装站起来四处张望,想蒙混过关,坐下之后犹豫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你这首歌,是写给谁的?”
邵一安摇摇头,说不知道,随手写的。
“为什么歌词里全都是离别呢?”
“只有离别才是常态啊,所有的关系都是暂时的。”
于经纬不甘心:“那你的意思是,所有东西都是抓不住的沙咯。”
“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吧,在我眼中是这样,在别人眼中,也许就有值得追着跑一辈子的事呢。”
于经纬不说话了。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两个人之间就是这样,不知道哪一天会突然断了联系。
下过雨的夜空有些发红,远处近处的景色都清晰可见。雨停之后的夜空本是多云,风起云涌,反倒露出几颗星来。那几颗星时而看得见,时而又跟他们捉迷藏。
邵一安托腮认真望着天空。十年前,这样平凡无奇的一天,她从未在意的夜空,竟然这样动人。
“喏,那就是钢琴系的楼。”于经纬指着不远处学校里的一栋楼,里面有不少窗户还亮着灯,“亮着灯的都是在练琴。”
那些封闭的琴房里的人,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尽管他们都知道,如愿以偿的概率有多小。
于经纬好像置身事外一般,接着说:“今天的我本来应该在那里面的。”
“说实话,你想要冠军吗?”
“如果我要留校,就必须拿冠军。”于经纬笑了,低下头,“也不一定是冠军,但必须是比宛音的其他人的名次好。”
邵一安安慰他:“比赛不只比技巧,还有心态和对音乐的理解度。”
“能读到钢琴系研究生,大家的差别其实不大。从小别人就冠给我称号,什么天才钢琴儿童,真可笑,好像我有那么点小聪明,不做出点儿成绩,都对不起他们。”他叹了口气,“我说过,我没什么大理想,只想待在这个地方,教书弹琴,度过几十年。如果个人演奏会开不了,就算了吧。反正每年有集体音乐会。”
邵一安内心唏嘘。人们只是不负责任地将他捧高,如果摔下来却没人接住他。
可她没有安慰他,她说:“你想过上理想中的生活,就必须得付出点什么。”
“或许,我爸是对的?”琇書網
“这种事没有对错,只要你选择了并且不后悔。”
于经纬没有再看她,而是盯着远处,坚定地点了点头。
夜又深了些,邵一安又明显地感觉到温度下降了。于经纬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邵一安怕他感冒,站起来打算回房去。
“等等。”于经纬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又从那一串钥匙上面卸了一把下来。
他将那把钥匙递给邵一安:“我的门锁换了,放一把在你那备用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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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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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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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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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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