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短暂的新鲜空气,对于经纬来说,只是几分钟的逃离,他回去仍旧要面对于和丰。
他们俩刚到院子门口,就碰到李欣平从院子里迎面出来
于经纬问他:“去学校?”
“去学校有什么意思,跟朋友约好吃饭。”
于经纬暗笑。教学楼里的琴房预约表上黑纸白字地排着他们每个人的练琴时间,明明都为了比赛没日没夜的练琴,也不知道李欣平在自欺欺人遮掩什么。
于经纬深呼吸,又长长叹了口气,说:“我回去了。”
“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邵一安边说边在眼睛下方比划,于经纬的黑眼圈很严重。
“好。”于经纬郑重地点头。
他们一起上楼,于经纬看着邵一安摘下手表,消失在视线里。她回到自己的时代去了,于经纬有时会突然冒出想跟她去十年后看看的想法,又没什么法子,终究只是想想,也没跟邵一安提起过。
重新回到房间,于和丰仍和林敏无言坐着。
他将外带饭盒递给林敏,又将另一碗放在于和丰面前。
“我不吃。”于和丰生硬地说。
于经纬也不劝他,有条不紊地给林敏烧开水,在林敏身边坐下,盯着她将那一碗面吃完。
“刚才那个女孩,到底是你什么人?她也住在这附近吗?你看看你交的朋友!”
面对于和丰连珠炮似的提问,于经纬用沉默回应。于和丰并不是真的想得到答案,只是想通过训斥于经纬而得到高高在上的感觉。
自从那次在家翻动于和丰的衣柜之后,他们的父子关系就降到了冰点。于和丰面前的那份面,塑料碗盖上已经布满水蒸气凝固成的水珠。他觉得闷,便走到外面楼道点烟抽。
隔壁冯姨听见楼道里的响动,很快打开门,大呼小叫起来。
“哎哟,您怎么有时间过来?”冯姨眼睛滴溜溜转着,朝于经纬房里瞄了一眼,“林老师也来了,真是罕见。来看经纬?”
于和丰点点头,顺便将烟盒装回衣服口袋。林敏也站起来,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在外人面前,表面的和平还是要有的。
“经纬这段时间可忙得很,在准备‘银杏杯’,是不是又要拿冠军了?”冯姨说完,自己捂着嘴笑。
于和丰皱了皱眉头,他显然不知道这个比赛的存在,便朝房里的于经纬问话:“你有比赛?什么时候?”
于经纬简略地答了一句,很快又被冯姨抢了话。
“经纬这孩子啊,根本就不用操心,什么都能做妥当。”冯姨顿了顿,接着说,“要我说啊,这弹钢琴弹了十几年,最后能有什么用?我们家李欣平不争气,工作的事到现在都没着落。我问起经纬,经纬什么都不说,不过我知道,经纬这么优秀,一份工作而已,难得倒他么?”
这才是她真正要说的。
于和丰很烦冯姨,碎嘴婆娘一个。她说了那么多,于和丰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随意应付着。他又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刚抽一口,冯姨便捂着嘴咳嗽了一声,他权当没看见。
一支烟没抽完,于和丰就将烟在墙上捻灭了。他说:“老冯,经纬的事有我和林敏呢,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冯姨一脸尴尬地挪回自己家里,关上门的瞬间,她翻了个白眼,靠着门没好气地说:“谁不知道你这老东西外面彩旗飘飘,演什么好丈夫好爸爸!”
*
于经纬等林敏吃完了饭和药才问,他们两个来到底有什么事。琇書蛧
大概两个小时前,他正在学校琴房练琴,林敏临时打电话问他在哪,语气慌张,不太自在,他便猜到她可能来了筒子楼。在家时他便感觉林敏和于和丰都不太对劲,两人好像都有秘密似的,他便赶紧赶回来。
于经纬坐下来,做出“请说”的手势。
于和丰先问:“那个什么‘银杏杯’怎么回事?我说过不要再在这些无谓的比赛上浪费时间!”
“我认为这就是当下我最应该做的事。”于经纬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那我就跟你挑明了吧。现在的社会是人情社会,你以为单凭弹琴弹得好就能留校,凭什么?李欣平他妈那么精明的人,说她没有活动关系,你信么?那么多人都盯着那一个名额,只有她一个人动用关系,你信么?”
徐蕊跟于经纬说过,李欣平频繁地往教授那里跑,让他注意点。这些提醒不是没有原因。
于经纬回头看了一眼他的钢琴,想了想说:“你说的我都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
“跟我没关系?不可理喻!”于和丰蹭地站起来,走到钢琴前,手指粗暴地砸在琴键上,琴发出单一又难听的声响琴,“这玩意有什么用?啊?”
那架钢琴是林敏在于经纬三岁的时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花光了她当时所有积蓄。
于经纬似笑非笑地盯着于和丰,就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般:“我怎么觉得你一直以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于和丰一愣,手指的动作停下来。
一直没说话的林敏像是准备了很久似的,深吸一口气说:“经纬,我跟你爸爸,要离婚了。”
林敏跟于和丰的貌合神离,于经纬都看在眼里,这个消息在他意料之中,他表现得很平静。
可这个消息显然不在于和丰的意料之中,他忍着怒气说:“你跟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林敏反问:“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我不同意!再大的事也要等到经纬工作稳定之后。”于和丰说。他很久没有直接喊于经纬的名字,于经纬很不习惯。
林敏脸上带着讽刺的笑:“你还真是个事事为儿子考虑的好父亲。”
于和丰正要反驳,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大步走到门外,又往楼道外走了几米,才接起来。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林敏看着于经纬的黑眼圈,他原本就瘦,加上练琴休息不好,脸色更苍白,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
“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委屈自己。”
于经纬笑了笑:“妈,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
“别担心我,我会处理好的,做你认为对的事就好。”
于经纬郑重地点了点头。
筒子楼外的走廊上,于和丰对着听筒刻意压低声音:“她居然直接说要跟我离婚,以为我没别的办法了是不是?没搞定那小子,现在这个时候我不可能同意离婚的!”
电话那头说了很久,他沉默地听着,偶尔抓一抓头发。
“我知道这么拖着难办,你每天重复八遍累不累?急什么急,我就不急么!”于和丰不耐烦地低吼,随后语气便软了下来,“别别别,别生气啊,我这人就这脾气。要不,我现在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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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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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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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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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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