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开日记本,里面没什么详细的记录,2006年一共只记录了三天,紧接着2007年,字数稍多了些,大多都是抱怨的话。邵志国她翻到2007年9月27日,只见本子上写着:“今年9月,宛城居然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该死的鬼天气。”
她拨开窗帘,2017年的新一天仍旧是多云。
一开始邵一安还兴致勃勃,翻了几页后便没了心情,将身份证夹进日记本,又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
洗漱过后,她背着包出门,都锁上门了,想起日记里写的话,又折回去拿了把伞。有了前一晚的惨痛教训,她下楼之后才戴上手表。她熟门熟路地到二楼左转,靠在于经纬房门外的墙面上。
她没打算敲门,用脚尖一遍遍点地,她蛮享受这样等人的时间。
没想到于经纬起得很早。邵一安并未等待太久,就见他打开门,看样子已经洗漱完毕,衣着整齐。他没有发现邵一安,而是第一时间去翻门旁的牛奶箱。
牛奶箱里居然什么都没有。邵一安从于经纬的后脑勺中看出了疑问。琇書蛧
“在找牛奶吗?”
于经纬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邵一安就站在门的另一边,手中拿着他的牛奶。
坏掉的廊灯一直没人来修,楼道很昏暗,邵一安又站在阴影中,看上去是有些可怕。
“你起得挺早。”他还没从惊魂未定中缓过来,又想表现得镇定。
“嗯,年纪大了,睡不着。”
于经纬笑出来,回屋拿了包,立刻又出来。邵一安准备将牛奶递给他,他抢先说:“你喝吧。”
邵一安坚持:“我对纯牛奶过敏。”
“是乳糖不耐症吧,乳糖在你体内不能吸收。你喝了牛奶会上吐下泻吧?”
邵一安点点头。于经纬接过牛奶瓶,顺手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才想起问她:“你还没说咱们要干嘛呢。”
邵一安从包里拿出她那部坏手机:“附近有修手机的地方吗?”
在2017年,智能手机普及,人们将落后的一切都快速淘汰,恐怕连匹配的零件都找不到。她不确定在2007年,手机是否能修好。先试试再说。
“学校有,去看看。”
天上下着小雨。邵一安提前知道,并不奇怪,于经纬却忘记带伞。
“我带伞了。”邵一安说。其实于经纬上楼拿伞也不过两分钟,可她却不受控制地,提前将这句话抛了出来,就好像在暗示于经纬“别上楼拿伞”一样。
于经纬直接接过邵一安的伞,撑开。伞面很大,完全容得下两个人。他转头看了一眼邵一安:“走吧。”
打同一把伞,两个人不得不挨得很近。他们直奔学校里修手机的门店,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注目礼,眼神又都颇为复杂。
邵一安问这是怎么回事,于经纬拨弄着头发说:“可能她们以为帅气的于学长名花有主了,用注目的眼光表示愤怒吧。”
邵一安干呕一口。
音乐学院里有一大一小两个超市,大的里面一应俱全,除了卖平时的日用品,还有眼镜店、维修电脑手机的店,旁边还有几家菜馆,学生们吃多了食堂,常来这里改善伙食。如果在2017年,这就是一个综合商业体。
修电脑的店在最角落里,整个店面不超过五平米。这个店集合了打印、维修电脑手机、卖u盘和充点卡为一体。他们刚进店,小哥正戴着耳机背对着他们,玩一款跳舞游戏。据于经纬说,小哥为了让游戏里的人物看上去炫酷一些,砸了几千块在游戏里买虚拟服装和翅膀。
邵一安从背后打量小哥,染了黄毛,头发长出一茬,黄色和黑色的分界线很明显,穿着看上去洗过很多次、已经变得半透明的短袖,脚趾勾着拖鞋,整个脚面看上去黑黑的,脚趾缝间却异常白。
她看不下去了。
于经纬敲了敲柜台玻璃,小哥才后知后觉地转过来,扫了一眼他俩,说:“点卡没货了。”
“我们修手机。”
小哥穿好鞋,懒洋洋站起身来,拿到邵一安的手机,直接笑出来:“你这手机也太过时了吧,现在谁还用绿屏的呀,彩屏早就普及了。”
邵一安心想,她生活在ios和android普及的时代,却要被一个用着彩屏手机的小哥嘲笑。
小哥将手机后壳打开,里面的电池已经肿胀得变了形。
“这手机坏多久了?”
邵一安脱口而出:“十年了吧。”
小哥猛地抬头,想好好看看眼前这位神经病人:“开什么玩笑。”
“还能修好么?”邵一安并不理睬他,只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修不好我还开什么店。”小哥抠出电池,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新电池换上。
摁下开机键,手机没有任何反应。小哥慌了,他不能让邵一安看笑话,便抠出电池,重新查看手机内部。小哥强装镇定,装模作样地拿起小刷子,将手机里里外外刷了一遍。他重新装上电池,屏幕竟然真的闪了一下。
他庄重地摁下开机键,手机真的开了。邵一安听到了久违的开机音。
小哥扫了眼屏幕,没有插入sim卡。他绝不能放弃任何赚钱的机会:“没sim卡啊?要么?”
“你这儿能办?”
小哥没答话,在抽屉里摸索了会儿,拿出一沓电话卡,用肉色橡皮筋扎着。他娴熟地敲打键盘,屏幕上显示出几个号码来:“选个号吧。”
她随意选了一个,小哥伸出手:“身份证。”
邵一安一愣。她还在想要不要把十年前的身份证拿出来时,于经纬已经将他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换好卡,屏幕左上角出现信号满格的画面。于经纬说想看看这老古董,拿到手后却很自觉地存了自己的号码。
“谢谢啊。”邵一安想说点别的,却只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不用,以后可以电话联系了。”于经纬向前走,“我去上课了,我记得你也是十点的课吧?别迟到。”
跟于经纬告别后,邵一安直奔教五楼。
一路上有不同乐器的演奏声,很杂乱,可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她找到徐蕊的教室,打开教室门,又将设备调试了一遍。
“来这么早?干得不错嘛。”徐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邵一安站直了身体跟她打招呼。
徐蕊和学生们一样,基本是踩着点来上课,今天她提前到学校,本想去休息室,看到教室门大开着,猜邵一安已经到了,索性直接进了教室。
徐蕊放下手中的吉他,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十分钟呢。”
“我怕迟到,就提前来了。”
徐蕊走到讲台前看了眼,详细跟邵一安说哪些设备时每节课都要用的,哪些是临时会用的。邵一安一一记下。
课前准备完成后,徐蕊很热情地拉住邵一安:“聊聊呗。”
邵一安不知要跟徐蕊聊什么,总不见得要聊吉他演奏吧。她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于经纬。
果不其然,徐蕊开门见山地问她跟于经纬是怎么认识的。
邵一安不能说自己租住在那筒子楼里。2007年的筒子楼,没有一家租户,徐蕊随便一打听便知道她在说谎。
本来一句“关你屁事”就可以终结这个话题,想到日后还要和徐蕊相处,邵一安便将这话按了下去。她想糊弄过去,不料徐蕊极其认真地盯着她。
“我们……认识很久了,早忘记怎么认识的了。”她小心翼翼地胡编乱造,希望徐蕊能相信。
“可从前也没见过你,也从没听他提起过你。”
“没什么必要提起,我也不算太重要的人。”
邵一安说完,徐蕊眼角滑过一丝笑意,被她发现了。徐蕊收敛表情,接着说:“他对你挺上心的。”
“我很谢谢他,是我欠他的。”
“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
“为什么?”
“徐蕊姐,你是不是喜欢于经纬?”邵一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徐蕊。
徐蕊有些惊慌,一副秘密被戳破的样子。她再三确认邵一安并不是于经纬的女朋友后,立刻就把邵一安当做倾诉对象,垂下眼叹了口气:“不喜欢,了。”
徐蕊很健谈,话题中心变成她之后,她便向邵一安大吐苦水,从她认识于经纬讲起,期间提到于经纬只在本科时有过一个女朋友,两年之后分手,就再也没有女生能入他的眼。
邵一安还得知,不少人已经注意到她,纷纷猜测她是否是于经纬的新女友,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经纬这个人,是真的从骨子里喜欢音乐的。只在认知层面,李欣平就输了。”
邵一安回应:“我没听过李欣平弹琴,没准他也是真的喜欢。”
尽管队李欣平第一印象并不好,可邵一安还是觉得,喜欢音乐的人太多了,仅凭喜欢是不够的。
“经纬帮你这么多,你还真是完全不站在他这边啊。”
邵一安想辩解,最终什么也没说。人们往往被偏见蒙蔽双眼,却不自知。
“每年留校的人有资格在音乐厅办个人独奏会,经纬这么在意这个名额,跟音乐会也有关系。”
“在宛城中心音乐厅?”
“当然。”徐蕊语气中带着骄傲。
于经纬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起过独奏会,她便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时候?”
“还早呢,一般都在他们毕业前夕,按照惯例,应该是在今年年底。”
邵一安一激灵,突然想起那些已经尘封、对她来说却是触目惊心的新闻。2007年12月,宛城中心音乐厅被一场大火吞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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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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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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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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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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