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白天翻山越岭的看风景,到了晚上,就坐在花房里看月亮,短短几天,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这天傍晚,岳淼吃完午饭后和民宿的老板娘在茶室里面喝茶聊天,覃焰去外边接了一个漫长的电话。
民宿的老板娘瞧岳淼看着玻璃窗外的覃焰满眼都是爱意,说:“看你们俩这样子,快结婚了吧。”
岳淼收回眼神:“没有呢,我们俩才认识几个月而已。”
“我是过来人,你们俩非常般配,以后会幸福一辈子的。”老板娘说着又给岳淼倒了一杯茶,“来,祝你们长长久久。”
岳淼笑了笑:“借您吉言。”
“我说真的,你男朋友真不错,从那天他帮着我们检查煤气我就发现了,他身上有一股现在的男人身上都缺少的男子汉气概。”
“他之前当过兵,最苦的那种,消防兵。”
“我就说嘛,难怪气质这么好。我看他就对着你吊儿郎当的,对别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是个拎得清的男人。”
岳淼一味的笑,又问老板娘:“您跟您丈夫结婚多少年了?”
老板娘比了个数字,又说:“我结婚早,所以生孩子也早,现在孩子都上高三了。”
老板娘看着顶多三十出头,岳淼压根儿没想到她结婚竟快二十年了,感叹道:“看您心态这么好,这些年一定过得很幸福。”
“遇到对的人,日子自然过得舒坦,就算是有点摩擦,但是想到这个人是自己当初看上的,再多的委屈也不觉得委屈了。”
遇到对的人。
这样的几率究竟有多大,岳淼不禁暗自思忖,自己这算是撞上了吧。
茶室外面,覃焰站的笔直,远远看着,像一颗挺拔的树。
他接电话的样子异常的正经,但岳淼却看不清的他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覃焰转过身进了茶室,他转身的那一刻,岳淼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一片灰色。
一双平日里精神的眼睛突然间黯淡无光,岳淼握紧茶杯的手指泛起一片白色。
“岳淼,我得去趟岭南。”
川子的爷爷走了。
其实并不是没有征兆,覃焰上次去看他,他已经瘦的不成人形。当时王医生就说过,如果再不接受治疗,日子不会太多了。
可覃焰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难过,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自己的亲人离世。
人潮涌动的机场,这一次,岳淼陪着覃焰一起走。
覃焰上次就说过,日后有机会会带着岳淼一起去川子的老家,但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飞机落地南城,之后再换火车和大巴车,看着车窗外郁郁葱葱的林木,覃焰问岳淼:“没来过南边吧?”
岳淼点点头:“小时候只去过江南,岭南是头一回来。”
一路上覃焰话都不多,但也不算颓,除了和阿来时不时的通电话确认一下行程和时间,其余的时候都格外温柔的照顾岳淼。
这一趟,路途着实不近。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赶路的吗?”岳淼问覃焰。
覃焰笑了笑,“上一回,我其实害怕得很,在省城住了一晚,第二天才敢动身去县城。”
那一晚,覃焰在省城某间酒店的阳台上坐了一整夜,那一夜,他做过最坏的打算,到头来却没有想到,与川子亲人见面的场景竟然是那般。
正因为得到了最大的宽宥和救赎,所以后来火锅店爆炸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拼命,他才会在恍惚间看到了川子的身影。
他一直把那一天当成赎罪。
路上,覃焰把上回的经历和与川子的过往都讲给了岳淼听,岳淼越听越觉得压抑,守着这样的一段深重心事,又是怎么做到白天里嘻嘻哈哈的,那个她刚认识时的覃焰像是另一个人。
覃焰说这大概就叫作选择性遗忘。
如果没有岳淼,他可能不会愿意变好,他会依然在白天和黑夜扮演着两个人的模样,他会继续沉溺在那场大火中,直到把自己生命的热情燃烧殆尽。
“早知道是这样,那一次我应该陪你一起来的。”岳淼说着,把头枕在了覃焰的肩膀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一个人熬着。”
“好。”覃焰郑重的许诺。
南方的森林茂密且壮阔,山间的路蜿蜒到天边,无边无际。这条路像极了岳淼的心情和覃焰的心事,蜿蜒着,却是一条坦途。
路无尽头,但车有终点。xiumb.com
大巴车驶进了县城的车站,远远就看到阿来在出站口等候。
覃焰和岳淼没有太多细软,两个人一人一个包,简简单单的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阿来见着岳淼,兴奋的问覃焰:“覃大哥,这是嫂子吧。”
覃焰点点头,岳淼对阿来伸出一只手:“你是阿来吧,我是岳淼。”
阿来非要替岳淼背着她的双肩包,连连问岳淼一路上累不累,习不习惯。
岳淼想起覃焰那句话,偷偷对覃焰说:“你说得对,阿来也是我见过的最朴实热情的小伙子。”
从县城进山又是一条崎岖的山路,不比大路宽敞,这条小路贴着崖边走,很是惊悚。
岳淼是个胆子大的,又不恐高,一路上看着风景,倒也不觉得脚下的路颠簸。
“橡山的景色跟这里的相比,不值一提。”
覃焰说:“待会儿坐上了牛车,风景更好。我们会经过一大片的梯田,你应该没有见过梯田吧。”
岳淼摇摇头。
“覃大哥,这应该是你们最后一次坐牛车了,上次你捐了修路的钱,村里已经找好了施工队,说是找个好日子就动工。”
岳淼诧异地看着覃焰,阿来见状,又对岳淼说:“嫂子,覃大哥可真是个好人。”
岳淼听了,微笑着点点头:“是啊,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覃焰冲岳淼一笑,又揉了揉阿来的头:“既然路都要修了,那你自己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准备出去闯闯吗?”
阿来皱起眉头:“想出去。”
“那还愁什么?”岳淼问他。
“也不愁什么,就是怕,家里就剩下爷爷奶奶了,也怕他们有一天突然就走了,身边连个送的人都没有。”
阿来话音落下,三个人都沉默了。
“爷爷走的时候大家都在,他走得很安详,没有受什么折磨。”过了会儿,阿来又安慰覃焰,“覃大哥,自从你上次走后,爷爷好像就放下了一桩心事似的,心情一直很好,他还一直说,盼着你再来看他。我想,他心里是把你当成了川子,当成了他的一个寄托,看到你很好,他最后一口气便也松下了。”
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就在覃焰的眼前,上次见他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覃焰还想着以后要替川子尽孝,可短短一个月后,他们就天人永隔。
川子的父亲是在老人家丧事都办妥了之后才告知覃焰这个消息的,但覃焰还是飞速赶了过来。
“阿来,之前我走的时候交代过你,你没有做到。”覃焰拍了拍阿来的头,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阿来果然解释道:“我是想第一时间告诉你的,覃大哥,我没忘记你的嘱托,但是川子的爸妈死活说等事情办完再告诉你一声,免得你焦心,又免得你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劳心劳力。”
覃焰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头顶上是晴空万里,周身是连绵不绝的山川,山间只有微风、鸟鸣和车轮的声音。这个世界似乎只在这里是如此的寂静。
川子是在这样一片朴实的土地上长大的,他的父母亦是。
这里的人一辈子都守着如同这片土地一般的精神在活着,朴实无华,纯粹良善。
覃焰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岳淼在跟他初次相见时就发现了,他眼光很亮,动着坏心思的时候闪着光,沉默的时候也闪着光,很少有眼光灭下去的时候。
他上一回眼光涣散还是凌晨三点站在岳淼家楼下的那个深夜。
岳淼趁着阿来偏过头,握紧了覃焰的手,覃焰也回握她的,握着握着,变成了十指相交。
经过了一片壮阔的梯田,又经过一汪波澜的湖泊,他们在傍晚抵达藏在大山之中的这个小村落。
这是跟外面全然不同的一个世界,岳淼见到它的第一眼,就爱上了。
老宅子里已无一点悲伤的气氛,只有老人家的遗像悬于堂屋正对着门的墙壁上。
川子的父母早早准备好了饭菜,迎着覃焰和岳淼进了屋,又是茶水又是点心,唯恐照顾不周。
覃焰却食不下咽,将一个厚厚的信封交到川子父母的手上。
川子的父母自然是不肯收的,推辞再三。岳淼劝慰道:“收下吧,覃焰能做的只有这些。”
川子的父亲说:“小覃,你来送爷爷一程,已经做的够多了,川子泉下有知,能安心与他爷爷相见了。”
覃焰也是来替川子送老人家最后一程的。
老宅子里处处透着古老的味道,因为知道岳淼是覃焰的女朋友,川子的父母便只准备了一间屋子给二人歇息。
此情此景,覃焰自然没有心情动什么心思,吃过晚饭后,两人在被安排的屋子里整理行李,覃焰对岳淼说:“晚上我去川子的房间里去睡。”
岳淼“嗯”了一声,说:“今天晚上,你再试试吧。”
岳淼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再试试吧,试试会不会梦到川子。
覃焰听了,从后面环住岳淼,将头抵在岳淼的头顶,“等你收拾好,我带你去看星星。”
虽然两人刚刚在橡山度过了几天闲散时光,但那几天两人只看见了月亮,没看见星星,眼下到了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覃焰定要把之前所看的美景尽数带岳淼看一看。
一到夜幕降临,村落里就陷入静谧,没有城市灯火,就连路灯也不明亮。
拿了个手电筒,覃焰牵着岳淼的手去了河边。
一条河贯穿整个村落。河边坐落着人家,大多都是木屋,屋子一边置于岸上,一半悬于水中,因为岸边铺满了青石板,供人通行。
两人沿着石板路上了一座木桥,木桥更像是一条长廊,两边皆有座椅,白天里,村里的妇人就在坐在上面聊天干活,而一到晚上,这里就成了村里年轻男友的约会圣地。
灯光微弱,月光和星光足以给前行的人照路。岳淼依靠在木凳上仰头看着天空,漫天的繁星,有些悬在近处,还有的洒在天边的山河间。
跟在拉萨看到的并不一样。
山里的月亮和繁星总有一种诗意。
“那一天,你问我那里有没有月亮,你是不是想我了?”岳淼说着勾起了嘴角。
覃焰倚在她身旁的木柱上,看着她的脸:“是啊,很奇怪,那一天格外想你。”
难受的时候就总是想起她。
想起她的时候难受会减轻那么一点儿。
覃焰又说:“说起来,我们也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了。”
岳淼伸了个懒腰,冲覃焰张开手臂:“你过来,给我靠靠。”
覃焰坐到岳淼身边的空位上,岳淼像只树懒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那次你走了之后,我也想过你,只是不那么明显。”
覃焰笑了笑,吻了吻岳淼的额头。
“这次我就在想,你要是又一个人走了,我肯定会比上次更想你一些,所以,我宁愿跟着你一起来。”
岳淼很少会对覃焰说这样的话,大概是夜色浪漫,触动了柔软的心房。
“累了吧,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覃焰对她说。
岳淼摇了摇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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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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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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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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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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