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向扬不太相信向寻真的不生气或者不气馁,这已经不能用意外来形容,而是意外之外的打击接踵而来。先是劳而无功,把自己拼来的功劳上交;再是同伴受伤,明明是为群众办案,拼在第一线,但反过来作为同伴的女法医却差点被未开化的所谓群众强奸,甚至两人拼得一身伤;才回来又得知关系不错的小交警牺牲了,还是因为协助他们办案的原因;紧接着又是几年前拼死拼活抓住的重案要案死刑犯居然被放了出来;队里的一堆人也不省心,不能相互鼓舞士气也就罢了,一个个还竟拖后腿,就连他的副队都不能做比肩作战的后盾,还得让他劳心劳力、拖着拽着地别掉队……别说是作为正常人的向寻,就是身为有情感障碍的向扬都有股撂挑子不干了的冲动,这还是在他知道当年的真相,背负着对已经死亡的刑警大队长巨大恩情和承诺的情况下,而向寻却对此一无所知,或者确切地应该说是毫无记忆。
【嗯?你指什么?】向寻却一脸懵,不知道向扬问的是哪件事?
【指这些天所有的事。】向扬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问。
【这些天啊……】向寻一屁股坐进自己的办公椅里,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是有点生气。】
【只是有点生气?】向扬穷追不舍。
【好吧!一度很生气。】尤其在葛强都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
【只是生气?】向扬打破砂锅问到底。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向寻一边开自己桌子上的电脑,一边反问。
【你……就没觉得气馁,没想过放弃?】向扬终于说出了“放弃”这两个字。
向寻靠回椅背里,顿了顿才道,【不是气馁,是沮丧,很多次、很多次,真的很沮丧……】向寻叹息,【但是放弃,从来没想过!】
【为什么?】向扬一直不知道这些年向寻坚持的动力到底是什么。
【因为我没那么懦弱,一点困难、一点打击还打不倒我。】向寻道,【无论是反社会型人格还是那些犯罪者,在我的眼里都不过是被生活的重拳击倒的人,都是一些失败者、可怜人,无论命运给了他们什么或者夺走了他们什么,总之,他们俯首称臣了,他们输了,他们连自我都掌握不了,只能随波逐流。】向寻深吸口气,【我没那么伟大,我也不想拯救什么,我只是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并坚守我的原则和底线罢了。我愿做一只不倒翁,也许谁都可以随意摁到我,但下一刻,我马上就会再爬起来。】说到着,向寻轻轻一笑,【况且,哥,我不是还有你呢吗?我扛不住了,你上啊!就算全世界都与我为敌,不还有你陪着我呢么,那我怕什么?】最后一句说完,向扬看不到,向寻自己也没看到,那一刻的他笑得又痞又坏,像极了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
【……】向扬从不知道向寻的心性是如此的坚韧,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把向寻当成一个弱者、一个懦夫,因为他的怕、他的难以承受,所以才导致他的出现,他来承担他承受不了的痛苦,包括他们查阅的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也多是这样解释的。而向寻也一直表现得弱势,各种被他欺负,即使有多少抱怨也不会做出什么坚决的反抗,导致向扬在保护他的同时多少有些轻看向寻。可是今天,向扬才知道,向寻不仅承受得了,甚至他远比他想象并认定得坚强且有韧性得多,他不但能自己负重前行,甚至还能拖着拽着身边的人一起,这种负重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甚至向扬自己,都是被他拖拽的那一个。而且向扬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向寻把他看得这么重!原本他只知道向寻依赖他,并且以为这种依赖源于向寻的懦弱和寻求庇护,可是今天细细想来,向寻对待他的态度,更像对待父母亲的那种撒娇和信赖,一种源于亲缘、血缘间的信任,甚至向寻对他比对他的父母还更高一层,一种“我把后背交给你,我就敢扛整个世界”的信任。只是,只有向扬自己知道,他在最初的时候怎样对待并背叛过向寻。所以此刻的向扬,心里五味杂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并且,他开始考虑一件事,一件无论对他还是对向寻来说都非比寻常的大事。
向扬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向寻刚开始着手准备处理一些这些日子以来落下来的办公文件,小周已经敲门进来了。“向队,您方便吗?跟您汇报一下我这边案子的进展。”
向寻招手示意小周过来,“正要找你呢。怎么样?有发现吗?”
“有。”这么长时间过去,要是再没有发现,小周怕向寻会想要劈了他。
“快来说说。”向寻精神一震,这么多天,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我拿着朱衍的照片去了之前他同学碰到他的那辆长途汽车的总站,问了所有的司机和售票员,有两个人对他有印象。”小周一边说着,一边翻开手里的资料夹,把对朱衍有印象的两个人的资料递给向寻看。“这两个人分属不同的车次,一男一女,相同点就是都在周末当值,其他没有共同点,也和朱衍没有别的任何交集。”
“他们怎么说?”向寻看了看手里的资料,很普通的一个司机和一个售票员。
“那个司机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那个司机本身是一个特别热情并且爱和人聊天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经常做他车的人,他都能认个脸熟,并且习惯和熟客搭话聊几句无关痛痒的。他说朱衍曾经有一段时间每个月固定做他这个车次的车,但是就在他一次无意中和朱衍搭了句话后,朱衍就再没坐过他的车。”小周道。
“那个时间段大概在什么时候?他还记得他和朱衍说了什么吗?”向寻一边问着,也一边去翻小周做的笔录。
“他说大概在几年前了,具体哪年他记不清了,持续了大约半年的时间。”小周帮向寻翻到司机笔录那一页,把重点指给向寻看,“具体说的什么话他也记不清了,但他说他跟第一次搭话的人也不会说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哪站下啊,去哪儿啊,干什么去啊之类的。”
向寻看着笔录,轻轻用手敲着纸面,“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不会把朱衍吓得再也不坐他的车了,那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从他跟他同学这么多年的相处可以看出来,他轻易不会露马脚,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触及到他了。”wWW.ΧìǔΜЬ.CǒΜ
“不知道。”小周也不明白司机说了什么能一句话就吓得朱衍不敢坐车了。
“那个售票员呢?说什么了?”一时想不到,向寻干脆留着慢慢想,先问下一个线索。
“要说起来那个售票员之所以记得他,也是因为爱岗敬业。她一开始是把他当小偷了,所以才多留意了他一些。”小周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说?”向寻问。
“那个售票员说,这个朱衍每次出现的时候都背着个一看就空荡荡的双肩背,并且上车的时候通常都是戴着个大墨镜,无论冬天夏天,可下车的时候一定把墨镜换成棒球帽和一次性口罩,也无论冬天夏天。”小周一边说着,一边也把笔录帮向寻翻开了。
“嗯?做得这么明显吗?”向寻有点怀疑。
“其实不算明显,因为无论背包、戴帽子、戴墨镜或者戴口罩,都是现代人出门常备装备,加上他出入极没有规律,有时三两个月、半年也不出现一次。那个售票员是一开始把他当小偷了,所以才多看了他两眼,所以才在后来第二、第三甚至更多次看到他的时候能一眼就认出他来。”小周解释道。
“我明白了。”向寻突然戳着笔录上的一条道,“你看,这个售票员最后一次见朱衍是在两个月前。但是司机见他却在几年前,说明他这些年一直还是在做着同一件事。司机说他习惯和熟客聊天,但是售票员却说她见朱衍没有什么规律,也就是说,司机当初说的话里,肯定透露出了一个信息,他在规律的乘车,并且让司机记住了他。”
“所以他后来打乱了乘车时间,并且做了装扮?”小周也一下就想明白了,因为笔录里司机没有说朱衍戴帽子口罩之类的特征,而且从时间顺序上来看,是司机遇到朱衍在前,售票员在后。
“我现在比较奇怪,朱衍都挡得这么严实了,那个售票员是怎么认出他来的?”向寻看向小周。
“这个问题我还真帮您问了。”小周一副“队长,您得夸我”的表情,“那售票员不是把他小偷了吗?所以曾经有一次在他换装的时候借故查了一下他的票。”小周把笔录又往后翻了两页,指给向寻看。
向寻一看,还真是,那个售票员不但借查票的机会看清了他的长相,还特意把他周围几个人的票都查了,假装一副怀疑有人逃票的架势,很好的掩藏了自己的动机。“啧,这个售票员不简单。”
“那是,正经标兵呢,有当朝阳大妈的潜质。”小周指了指资料里售票员得的各种奖状。
“贫吧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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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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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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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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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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