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跟着两个心腹护卫,就站在床前看着我,见我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人前威严冷峻的云启帝竟然有些局促……
他不敢上前,离我有三米的距离。
我沉默了许久,终是轻缓地唤了一声:“……父皇。”
他努力克制着的表情冷淡的脸,瞬间破功,微白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他挥手命护卫退下,上前迈了一步,小声道:“意儿,你……你身体可好些了?”
我一愣,虽然我已经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叫云意,可乍一听别人叫出来,我还是不习惯这个陌生的名字。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金修文……已经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了吧?”他不确定地问。
我依然以点头作答。
“那么……意儿是想继续留在这儿呢,还是跟父皇回宫?”
我瞧他一副小心翼翼、唯恐惊吓到我的模样,不觉好笑。这就是别人口中心狠手辣、狡猾奸诈的云启帝?
我犹豫了一会儿,而后缓缓道:“出嫁从夫,我该留在这里。况且,我已经习惯这里的一切了。”我虽然生为云启人,可是在金国长大的,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陡然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国度,自然是舍不得的。
他似乎有些失望:“既然如此,朕便不勉强。假如你愿意,朕随时可以带你离开。”想了想,他又问,“你养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你可好?”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切,心中一暖。老爹逝去后,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如此关爱我,我想我真是三生有幸。
于是,我跟他讲了许多我和老爹生活的趣事,他就坐在一旁耐心地听我唠叨。讲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后,我口干舌燥,喝了一杯水。趁我喝水的当儿,他笑得慈爱,道:“他待你如同亲生女儿般,养育之恩没齿难忘。走吧,带父皇去见见他,朕要亲自感谢他将意儿抚养成人!”
我心下黯然,低声道:“他一个月前去世了……”
云启帝愣了愣。
后来,我带他去了老爹的墓地,他派人重建了一个华贵的墓园,并下旨追封王老爹为“云启永德侯”。回宫后,金修文得知了此事,再加馈隆重的葬礼,以“金安国丈”的名号表示追悼。
这一日,天气放晴,天空万里无云。
我正坐在凉亭里品茶,就见到一批宫女来往匆匆,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心头疑惑,派小豆子前去查探。
“娘娘!好消息呀好消息!”小豆子哈着腰笑得欢喜,没等我出声发问,他便自顾自地说道,“太子殿下回来了!哎呀,太子殿下去年被云启国抓为人质,搞得宫里人心惶惶!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太子殿下终于平安归来啦!”
我怔住了,这哪里是太子回归?这分明是名副其实的老皇上。
父皇遵守承诺放了老皇上,那么金修文便不用再以人皮面具示人,他也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堂堂正正地做回他的太子。
我该替他高兴的,可不知为何,我莫名感到心闷难受。
听宫人说,太子回归后,立马步入骄阳宫觐见皇上,而后父子俩还特意关上门说悄悄话,等了好一会儿俩人才开门出来,皇上龙颜大悦,太子眉开眼笑。
只有我知道,他们关上门其实是在互换身份罢了。从此,金修文再也不用顶着他父皇的面具生活了。
听说,太子回归当日,皇上高兴之下,身体潜在的隐疾顿时好了,当天晚上就召幸刘贵妃。刘贵妃接到侍寝的口谕时又惊又喜,皇上这一年来都不曾召幸她,而且对她越来越冷淡,而今日,她竟然重获旧日温存了。
“奴婢想不通,刘贵妃怎么就突然复宠了!太子殿下回来了,皇上身体也好了,却也因此冷落娘娘,宠幸刘贵妃,这……这也太没道理了吧!”菠萝拧眉细想,嘴里嘟囔抱怨。
我默然,这样才是回到了正常的轨道。皇上突然宠幸刘贵妃,是因为,真正的皇上回来了。这话我没敢跟菠萝说,只有仰头望天发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圣旨到,流绵宫绵妃娘娘接旨——”
我跪在地上听着安公公读旨意,却心神飘忽,直到他念完了,恭恭敬敬地把圣旨递给我,我还没回过神来。
这道圣旨已向天下人宣布我的新身份——云启公主云意。大金与云启两国将建立姻亲关系,重修百年之好,今晚举办盛宴,另外册封我为“如意夫人”。
“夫人”,是礼部新册立的一个后宫品阶,它在贵妃之上,是后宫千百佳丽之首,且与皇后平起平坐。
我听着耳边各种恭贺声,心里一片冰凉。如今算是两国联姻吗?谁和谁联姻?云启公主与大金太子,还是云启公主与大金皇上?
夜幕降临,皇宫内张灯结彩。
今晚无疑是最热闹的。
我坐在父皇身边,任由各种目光打量。我看到刘贵妃忌妒的眼神,皇后愤恨而强颜欢笑的面孔,兰嫔和其余嫔妃震惊的、难以置信的目光……
会场中央歌舞升平,姿色艳丽的舞姬彩袖飞扬。
我直直地看向对面淡定从容的俊美男子,心里暗潮汹涌。
我目不转睛地看他,周边的人似乎有所察觉,纷纷把目光投向我,似在探究,似在坐等好戏。
一道浑厚、醇和的嗓音瞬间拉回我的心神:“夫人,到朕这边坐。”
我猛然回头,就见皇座上的龙袍帝君深沉地注视着我。他看起来老态龙钟,而眉间却多了几分冷冽。他周身散发着威严的王者气息,是金修文假扮老皇上时并不具有的气势。
尤其是他唤我那一声“夫人”时,一个预料不到的答案就在我脑海中形成,我心里一颤,钝痛瞬间通向四肢百骸。
我从座席上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没有听他的话走向他。
气氛瞬间凝固,一场意料之中的风暴暗中袭来。
不知何时,歌舞骤停,舞姬们纷纷退场。
我凝视着对桌的金修文,嘴里的话却是对老皇上说的:“云意一直想知道,我与大金联姻的对象,是您呢,还是……太子殿下?”一字一句,从喉咙里艰涩地挤出,它不仅仅是一个问句,它还载满了我整颗心的期盼。命运能否被扭转,就在今晚的孤注一掷。
我话音刚落,在场的人个个倒吸冷气。
皇上面色铁青:“看来公主还不清楚你所嫁之人是谁!”
我知道,那句话一旦说出口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可我既然已经说出,就别无选择,再无退路。
我轻声道:“王绵绵对太子殿下倾心已久。”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座席上的人窃窃私语,不用回头,我也知晓他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忽然,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我低头一看,是父皇宽厚的手掌。我垂眸,感受他手心里传递过来的力量,让我增添几分勇气。xǐυmь.℃òm
“云意如今身为公主,身份尊贵,而在此之前,我王绵绵心里、眼里只有太子殿下一人!所以……云意认为,与云启联姻的,理应是太子殿下!”短短几句话,几乎要耗尽我一生的勇气。我想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勇敢过,不畏皇权,不怕伦理道德,敢于吐露心声,当众表明心意。
说完,我转头看向那个处惊不变的人,可我看到的,是他眼中的失望与责备!我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打醒,一时万念俱灰。
“父皇。”金修文从座席上站起,声音波澜不惊,即使在这尴尬的场面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说,“儿臣今日方从云启国回归,在此之前并不识得如意夫人。儿臣认为,夫人当是喝醉了。”
他这话一出,席上便有人附和着说些圆场话。
一句从不识得,一句喝醉了,就把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这样的他,还是当初那个对我百依百顺的他吗?
我笑了笑:“金修文,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懦弱!”
老皇上神色一凛,目光凌厉地扫了我一眼,似乎是一种警告。
这时,金修文走出座席,来到会场中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儿臣倾慕丞相之女杜月婵已久,今日请求父皇为儿臣赐婚!”
面对太子这突如其来的求娶,气氛从方才的紧张瞬间缓和过来。大家心里纳闷,往年给太子选妃时,他都对此避之不及,眼下,他竟然主动求娶,而且对方还是丞相家的千金!
皇上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跪在地上的金修文,许是金修文恭敬谦卑的姿态让他满意,于是他大手一挥,道:“准了!”
一旁的老丞相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喜上眉梢也就一瞬间的工夫,只见他激动地走出座席,忙不迭地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气氛很是热烈,太子与丞相二人被各种恭贺道喜声包围,而我方才那一出闹剧仿佛不曾发生过。我心下黯然,为了转移那个棘手的话题,他宁愿用自己的终身大事转移他人的注意力。
金修文,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
看出我心情抑郁,父皇压低声音对我道:“既然你的心上人是那个太子,那朕现在就去找金远羽谈谈!朕的公主,要出嫁得心甘情愿!”
我为之感动,忙拉住父皇的衣袖,低声道:“父皇不必去,此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晚宴结束后,我回到流绵宫,已经是亥时了,菠萝正要伺候我沐浴更衣,兰嫔就来访了。
“臣妾见过如意夫人。”
我看她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就知晓她有话要说,于是屏退左右。她见四下无人,也懒得继续装模作样,讥笑道:“妹妹果然是贵人!没想到我当初嗤之以鼻的哪个没背景、没身份的野鸡,竟会是一只金凤凰。”
换作往日我还愿意跟她拌几句,只是今晚我实在没心情。我没什么好脸色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她这才反应过来,笑盈盈地对我道:“皇上命我来告知你,今晚,由你侍寝。”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致轻柔、魅惑撩人。
我怔住了,他怎么会要我侍寝?我不由得细细品味兰嫔这句话,蓦地,一个想法袭上心头:“是你!你跟皇上说了什么?”
“我只不过是告诉他,不可冷落了妹妹。怎么,我好不容易帮你争取到一个侍寝的机会,你要如何谢我?”兰嫔低头把玩着手上精致的护甲,不以为意道。
我顿时冷下脸,上前抓起她的手腕:“之前你不是忌妒我获得圣宠吗?你还设计置我于死地,现在这么好心来帮我重获圣宠,你说,你图什么?”
她忽然笑了,七分张扬,三分恼恨:“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宠你爱你的,是太子金修文!现在,他父皇回来了,作为皇帝的女人,难道你不应该去侍寝?”
我一下子蒙了,松开她的手腕。原来,她从头到尾就知道是金修文假扮老皇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鄙夷地瞥了我一眼:“我比你知道得还早!在你入宫之前,我就知道了!”
她既然知晓这个秘密,却一直守口如瓶……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浮现在我脑海:“你喜欢的是太子殿下?”
她似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怔了一下后便大方地承认了。
我讥笑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皇上女人。”
“哈哈哈,我自然没忘,用不着你来提醒。不过,既然我没法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那么你也休想如愿!”她笑着笑着,倏地止住了话语,而后意味深长地对我道,“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好好地梳洗一下,待会儿睡龙床吧。哈哈哈……”
看她大笑着离开,我气得摔碎茶盅。今晚侍寝一劫,完全拜她所赐!
当安德提着灯笼来催促时,我让菠萝转达一声“随后就到”,然后坐在镜前画了一个精致的桃花妆,便出门了。
夜色宁静如水,菠萝和两个宫女提着灯笼跟随在我身侧,乍一见我穿过假山,顿时都愣住了。
“娘娘……咱们是要去骄阳宫呢,这……这走错方向了吧?”
我淡定地瞥她一眼:“怎么,方向不对吗?继续走吧。”
一个胆子稍大的宫女鼓起勇气说道:“娘娘,这是行往东宫的方向……”
“哦?那就对了。”
“啊?”小宫女一头雾水。
我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朝她们挥手:“你们回去吧,本宫去东宫一趟。”
一个后宫妃嫔前往太子东宫,怎么看都有所不妥,但碍于主仆间的关系,她们不好发问,于是蔫蔫地退下了。
初冬,夜风寒冷,隐隐有霜降的迹象,我下意识地裹紧外袍,提着灯笼步入东宫的走廊。
大概是因为晚宴刚结束不久,好些侍卫都被调离到别的地方看守去了,所以我夜访东宫,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门口时才发现有一个人在当值。
侍卫见到是我,有些愣。我没有说多余的话,目不斜视地跨门而入,侍卫见我如此坦荡,倒不敢拦我。
穿过一片梅林,眼前出现一座楼阁,而楼阁之下,一人在一片空地上舞剑。
我看着月光下的他矫健灵动的身手、行云流水的剑法,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不忍打扰。不过多久,他便收了剑,缓步来到我面前,低头看我:“你有事找我?”
我心里一酸,反问道:“没事就不能找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提醒道:“你是父皇的如意夫人。”
“你……”我气极,正要控诉他,他忽然出声打断我——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说无妨。”
他说得这样坦荡,好像当初惊起一池春水的人,并不是他。
“我不明白你对我的好全是因为我的身份,我更不懂你招惹我后还能随意抽身而退,转身求娶别人!”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承认,是我欺骗你、利用你。我在此真诚地对你道歉。”
我看着他真诚的面孔,他有多真诚,就显得我此时有多可笑,有多执迷不悟。
蓦然间,我好似明白了什么。我终于知道我刚嫁入皇宫时,他为何单单唤我作“夫人”。原来,那个时候他就是替他父皇娶的我,所以他不敢要我侍寝。也怪不得当初我主动邀欢,他都能寻遍各种借口推托。
秋海棠是他父皇最爱的花,流绵宫也是他父皇最为眷顾的地方,所以他才会安排我入住流绵宫,观赏秋海棠。我所居的一切,都和他父皇有关。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他父皇的妃子,而我当时却千方百计想要爬他的床,现在看来,该有多讽刺啊!
“回去吧,父皇今晚召你侍寝,不要让他久等。”他清润的嗓音徐徐传来。
月色下,他负剑而立,清俊如玉人。
“太子殿下真是孝顺,处处为你父皇着想,连女人都能尽心尽责地替他找。”我靠近他,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倘若他知道,他的好皇儿与他的新夫人有染,不知会有何感想。”
金修文退后一步,避开我的触碰,目光渐冷:“我以为你是个懂得自爱的姑娘。”
“是啊,现在你失望了吧?也许在认识你之前,我就是个懂得自洁自爱、不懂钩心斗角、不懂争风吃醋的好姑娘,可自从我认识了你,我就无时无刻不想爬你的床,想和你一起翻云覆雨、颠鸾倒凤,想和你生一堆的孩子,还想……”
“啪!”我喋喋不休的话语,骤然被一个巴掌打断。
这一巴掌,彻底把我打蒙了。
忽地,我想起从前在一些戏本里时常看到的一些俗套的桥段,年轻俊美的公子为了截断少女连珠炮似的话语,毫不犹豫地用唇吻之。
当时我想,那挺浪漫的。
只是,我不曾料到,有一天,这种戏码会出现在我身上,而我并没有像戏本里的女主角那样幸运地得到心爱男子的一个吻,我得到的只是迎面而来的一个耳光……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烧着,有几分发麻,再过片刻,那里的疼痛感便渐渐清晰起来。我心里疑惑,明明是脸被打了,为何那丝疼痛却钻入了心脏,疼得我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我看着他的手,轻声问道:“你下手的力道挺重的,打得手不疼吗?”我说完,脸上的疼痛感越发清晰了。我不敢抬手去捂脸,因为我害怕那一个捂脸的动作,只会教我更加失魂,更加落魄。
他似乎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甩我一个耳光,整个人愣在原地。
“吐露心里话的感觉很爽快,与其一直憋着,还不如说出来,顶多让你打一巴掌而已。”我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唯恐一闭眼眼泪便会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他看着我异常平静的神色,无声叹息:“我从不对女儿家动手,你是例外。但愿这个耳光能让你清醒,从此不要再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说完,他转身要走。
我跨步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仰头看他,认真地说:“我不怕告诉你,单单一个耳光,不会让我死心。你知道吗?我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还多着呢。”
他显然不想听我多说,用力地甩开我的手,我抓紧他的衣袖,抓得比什么都牢,只怕一个松手,我和他就此形同陌路。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想给你生孩子,想和你白头到老,还有……我不想你和别人成亲。不要和丞相千金成婚好吗?你去跟皇上说退婚,之前我被你欺骗,被你利用,我可以当作从来没发生过,你说好不好?”一字一慢,一句一盼,我满怀希冀地仰望着比我高出一个头的他。
他背脊微微一震,突然用力将我推开,而后疾步跨上楼阁。
“不要不知廉耻。”这是他最后留给我的话。
我被推倒在地,索性不起来了,仰脸躺在地上,望着乌沉沉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空,眼睛莫名酸涩得难受。许久后,我抬手抹了一把脸,竟不知何时,脸上冰冰凉凉湿成一片。
而我脑海中,只有他那一句话来回飘荡——
“不要不知廉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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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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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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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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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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