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雨躺下时依然没换睡衣,这里已经没多少她的衣服了,陈深扬在的时候她也不方便再出去拿。
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又穿着厚重的冬装睡着了。
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好像出了很多汗,全身都要湿透了,人像是在泥地里打滚,脚上还捆了绳子,想要辗转身体却动弹不得。
难受极了。路小雨努力睁开眼,发现屋子里一片昏暗,身边有个黑色的影子,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确认他的气息。
她感受过那个男人的气息,她亲过他,虽然不是两情相悦,他很不情愿,但她确实亲过他。
他唇齿间没有任何难闻的味道,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她大概是疯了才会觉得甜,那也许只是她心里觉得甜而已。咬着他的唇时,像咬着凉凉的果冻,如果不是下一秒就被他狠狠推开了,她大概会对此回味不穷的。
陈深扬没有离开。
时间应该已经很晚了,天看起来都黑了,可他还在这里。
她半眯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他侧着脸在帮她解纽扣。
“别乱动。”他低声嘱咐她,她就乖乖地没有动,很快,她的外套就被人脱了下来,只剩下里面的毛衣。
马海毛的白色毛衣,有点掉毛,他靠她很近,大衣上很快被毛衣粘了许多白色的毛,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又帮她把毛衣脱掉了。
路小雨毛衣里面穿着长袖的乳白色底衣,这是为了防止毛衣过于宽大而走光,也是看见了这件衣服,陈深扬才会帮她脱掉毛衣的。
她身下没穿那么多,只穿了一条牛仔裤,女孩子身子扭动时能看见腰线以内白皙柔软的肌肤。
陈深扬转开视线,重新将被子盖在她身上之后,他压低声音说:“等我。”
说完话,他便起身离开了卧室。
等他?
等他做什么?
路小雨费力地支撑起身体,本想下床去看看,转念想了想,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却还能努力思考,但思考的不是什么好事。
陈深扬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热毛巾,他重新坐到床边,先给半眯着眼的路小雨擦了擦脸和脖子,随后是手腕和小臂,这是比较安全的范围,再有其他的,就不合适他来做了。
握着热毛巾,陈深扬低声道:“剩下的你自己来。”
路小雨没吭声,只是闭上眼睛,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就这样不管她也不是不行,可她面色潮红,这很不正常,再闷下去可能会闷坏。
他犹豫许久,还是不能下手,路小雨闭着眼睛等待许久,不得不低哑地开口说:“我不会再乱想,你就当我是你侄女好了,实在不行,当我是你妹妹甚至是女儿都可以。”她稍稍睁开眼,“很难受,但我没力气,帮我擦擦行么?”
应该拒绝的。
如果知道掀开被子会看见什么,陈深扬一定会拒绝。
路小雨把牛仔裤脱掉了,剩下的只有仅仅可以蔽体的内衣。
陈深扬几乎瞬间就把被子放下了,他站起来,像是忍无可忍一样将热毛巾丢到了她脸旁,一字一顿道:“你疯了。”
路小雨一脸茫然地说:“我怎么了?”她喃喃道,“只是很热,所以才脱了衣服,我还穿着内衣,你看不见什么,你为什么要这种反应?难不成……”她微微起身,“难不成你胡思乱想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
陈深扬已经无话可说了,他转身就要走,路小雨却起来抱住了他。
她身上滚烫,哪怕隔着衣服他也能感觉到那股温度。
“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冒犯你了?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是很难受才这么做。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是正人君子,所以没想那么多,如果你不高兴,我向你道歉,我会改的,我马上就穿上衣服,你先别走,我很难受,如果你就这么走了,我真的可能会死的。”
女孩子软糯无助的声音令人难以抗拒,不管是从心里还是从道德上都让人没办法再挪动步伐,路小雨好像终于找对了路线,知道该怎么样让他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妥协。琇書蛧
她放开他就开始穿衣服,片刻之后她就说:“我穿好了。”
陈深扬背对着她不肯转过身来,路小雨直接拉着他的手腕将他转了过来:“你看,我没骗你,我真的穿好了。”
陈深扬的视线落在别处,半晌之后才慢慢转了过来,他唇线紧抿,精神高度集中,这在过去只有面对极度危险的犯罪分子时才有。
还好,她这次真的没有说谎,她把衣服穿好了。
“别走好吗?今晚就留在这。”路小雨披散着一头海藻般的黑发,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哀求,“我昨天一夜没睡,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睡不着,又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你就在这里留一夜,我保证不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等明天早上你醒了,就可以离开了。”
这样的条件陈深扬根本不可能答应。
他所能对一个患病的人做到的最大承诺只是:“你睡着我就走。”
路小雨嘴角翘了翘,明明是很失望,却还在努力微笑。
“那也好。”她慢慢放开了他的手,老老实实回到床上,细声细气地问他,“那你就坐在床边好吗?你在这里我会比较踏实,我很快就能睡着,你也可以早点离开。”
这似乎没什么不可以,床很大,足以容纳两个人,她睡在一侧,他坐在另外一侧,间隔距离十分安全,这没什么问题。
陈深扬没回答,但直接坐到了床的另一边,路小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缓缓闭上眼睛。
“晚安,陈警官。”
她没得到陈深扬的回应,也料到了会是如此,被子里的手缓缓握成了拳,被子外的脸上却半点异样都没有。
时钟嘀嗒嘀嗒地响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陈深扬始终保持着挺直脊背的坐姿,像没有生命的雕塑般坐在那。
夜深了,路小雨一直处于安静状态,陈深扬就那么坐着等待,不多久手机亮了起来,是陈栩的短信。
他傍晚时分才从许叔叔家里出来,出来之后就想过来,但从小叔这里得到的回答是,路小雨吃过药已经睡着了,他不需要过来了,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陈栩想了想也是,去了可能还会打扰她休息,也就没有反对。
当时他忘了问陈深扬是不是还在路小雨这里,半夜想起来才发了短信来问。
陈深扬从不撒谎,他看着手机里的短信,两三下回了消息。
陈栩手机亮起,他快速打开,信息页面上是小叔的回信:不在。
陈栩想了想也是,都这么晚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在那里,这个时间他再过去也不合适,那就明天过去好了,明天让妈妈给她做点好吃的带过去,帮她补一补。
他此时对未来的联想是很好很好的,处处充满了美好的期望。他根本不知道,他这辈子唯一的一个机会,已经在今天早上的时候亲手断送在了他自己手上。
夜里三点多的时候,路小雨的呼吸已经很平稳,陈深扬缓缓站起来,是时候离开了。
他转过头,盯着黑暗中熟睡的女孩,她轻微打着鼾,不但不难听,还很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想要轻抚她娇嫩的脸庞。
陈深扬飞快地转开视线,迈开步子想要离开,却在开门的一瞬间听见了本该睡着的女孩的声音。
“陈警官,我还没睡着呢。”
“……”
陈深扬慢慢转过身,床上的女孩坐了起来,手里捏着被子,轻声细语道:“你这就要走了吗?你答应过我,等我睡着了才会走。”
“你一直在装睡。”
“没有,你别误会我,我一直在闭着眼睛努力睡觉,只是怎么都睡不着而已。”路小雨难过地笑笑说,“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想起我妈妈,想起我们在这个家里的快乐时光,想起她跳楼那天的笑容。我觉得那些事就好像都发生在昨天,但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
后面的话是真心话,不存在虚假,陈深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更不能说出什么重话。
路小雨靠在床头说:“再陪我一会吧,等我睡着了就不会拦着你了。”她朝他伸出手,“把大衣脱掉吧,屋子里开着空调,很暖和的。”
最后的最后,陈深扬还是没能离开。
他甚至还听从她的话把大衣脱了。
后半夜的时候,路小雨是真的睡着了,整个人都往他那边靠,甚至还窝到了他怀里。
他是坐着的,被她挤得不得不靠在床头,她就窝在他腿边,他的手无处安放,一开始只能抬起来揽着床头,后面实在疲惫,无可奈何下才落下来放在她身上。
她睡着了,一点感觉不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没关系的,就放在这里,就碰她一下,没关系的,什么事都不会有。
人在夜里的自控能力可能真的会减弱,陈深扬发觉自己动了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路小雨没什么反应。
她是真的睡着了,否则一定会坐起来,一脸“我抓到你了”的表情。
男人带着凉意的手轻抚过女孩优美的脸部线条,这温度让发烧的姑娘很舒适,忍不住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陈深扬手上一顿,仓促地收回来,女孩有点不满,又往他胳膊里挤了挤。
陈深扬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她,不知不觉,就这么看了一整夜。
阳光投进来的时候,路小雨缓缓醒了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身子有些酸,脑子清醒了不少,不再像之前几天那么昏沉了。
她努力撑起身子,发现自己刚才好端端盖着被子,睡姿端正地躺着,昨夜守在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下床离开卧室,一股香味袭来,她愣愣地望过去,发现餐桌上摆着今天的早餐。
简单的白粥和青菜,还有温水和需要继续服的药物,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帮她准备好了。
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满屋子找人,却没发现那人的半点踪迹。
他走了。
但走得时间肯定不长,饭菜还热着,喝药的水也都还热着。
可能是看到她要醒了,所以才离开的吧。
那么,他一整夜都在这里。
他没有走。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掉下来了,路小雨抹了抹了脸,按着心口钻进了洗手间。
她努力地洗脸,想把不断落下的泪水洗干净,但好像不管怎么洗都洗不完,洗到最后,已经很难分辨脸上的水是泪水还是清水了。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么憔悴,那么狼狈,和美扯不上边。
她这辈子最污秽的样子都呈现在那个男人面前,若他是因此不喜欢她,那她真的无话可说。
吸了吸鼻子,关上水龙头,路小雨也不擦脸,直接走出了洗手间。
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恍惚间路小雨竟然以为陈深扬回来了,她飞快地跑向大门,满怀希冀地打开,却瞧见了陈栩的脸。
“早安,小雨,我带了早饭给你,你在洗脸吗?怎么不擦擦?”
陈栩英俊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手上提着陈妈妈给她做的爱心早餐,比陈深扬做的清粥小菜不知道精致丰富多少。
路小雨突然就很想笑。
如果这一幕发生在昨天早上,那也许她今后的人生会全部改写。
可现实就是这样。
时间错乱了,来的人错了,一切就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了。
“不用了,谢谢。”路小雨轻飘飘地开口说,“陈栩,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谢谢你之前为我做的一切,但还是到此为止吧。”她瞟了一眼陈栩手里的袋子,“饭菜看起来很好吃,但我已经吃过了,你拿回去吧。”
陈栩愣住了,半晌才道:“小雨,你……”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路小雨轻声道,“别太难过,这都是命。”
说完,她直接关了门,陈栩最后看见的,就是她凉薄而自嘲的神情。
站在门外,仅仅只和那个女孩隔着一道门,却觉得好像和她隔开了万水千山。
陈栩提着手里的袋子,他很清楚路小雨的状态不好,不能起来做早饭,但她说她已经吃过了,那说明……有人比他来得更早。
会是谁呢。
陈栩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狼狈地在门前站了许久,才魂不守舍地离开。
派出所里。
陈深扬回家换了衣服才去上班,姜希瞧见他就关切道:“还不舒服?”
陈深扬瞥了她一眼,虽然没开口询问,但疑问的意思很明显。
“你昨天突然请假了,大家都很担心,你之前从来都没请过假,就算有法定假期你也很少休息,这样突然请假肯定是身体不舒服吧?好点了吗?看你脸色好像还是不太好,今早你好像也迟到了,不过没关系,你要还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有徐川可以暂时替你。”
陈深扬没法解释,解释就等于说谎。
他昨晚说的谎已经够多了。
所以他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就直接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夜未眠,他的精神状态还算可以,收拾了一下就外出处理片儿区案件。
出门的时候还能看见近日来的积雪,路上的行人穿得很厚,他穿得也不少。
偶然的瞬间,他抬眸看了看天空,天空好像都被雪的颜色衬得蔚蓝了许多。
看着这样的天空,忽然就想到,今天早上离开的时候,应该再帮她煮一杯姜丝可乐。
这样她出门的时候,就不会像他现在这样觉得冷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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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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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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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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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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