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小雨军训结束后的闹剧完结,他们就再也没见过。
整个国庆假期,陈深扬都在加班执勤,路小雨那时趁着休假找过他,一次都没找到。
再后来路小雨也放弃找他了,他闲下来也不用想着怎么躲着她。
时间一长,他们就都以为,彼此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在兄长家见到路小雨,陈深扬波澜不惊的眼底漫起了些许探究。
他很快回过了神,好像长辈那样朝她点了点头,他这样的反应才是对的,一开始的发怔都不太适合总是运筹帷幄的他,可他越是如今这般淡定,路小雨越是感到烦躁。
她站起身,主动走到陈栩身边,微笑道:“我和陈栩一起来的。”
她故意放缓声说话,语调甜甜的,带着些暗示的味道。
陈宝方和妻子早就误会她和陈栩有什么了,听她这么说也是会心一笑,唯独陈栩,有些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我、我带小雨来帮您庆祝生日。”
为什么要带路小雨来帮他庆祝生日。
他们是什么关系,已经到了陪伴着参加长辈生日的地步。
陈深扬没说话,看了一眼陈栩便转开视线,开始和他平辈的人交谈。
他像看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一样,将路小雨丢在了一旁。
路小雨站在那,渐渐开始嗓子发干,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陈栩见她尴尬,拉着她的手臂说:“先坐下吧,一会就开饭了。”
路小雨浅浅笑笑,低着头没再言语。
和陈宝方聊天的间隙,陈深扬不着痕迹地睨了路小雨一眼,这个视线很隐蔽,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那么看了。
如陈栩所说一般,陈深扬这个主角一到,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陈栩妈妈的手艺很好,不需要保姆的帮忙就可以烧一桌子精美的饭菜。
饭菜的香气扑向鼻息,只是闻着就知道一定很好吃。
但路小雨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她望着餐桌中央的蛋糕,耳边回荡着陈栩父亲刚才的话。
“你也老大不小了,过完生日都要二十七了吧?快三十岁的人了,该找个女朋友了啊。”
陈妈妈很赞同丈夫的观点:“你哥说得对,我前不久给你介绍的姑娘你也不肯去见,是不喜欢吗?不喜欢就算了,不见就不见吧。”她取出手机,“不过我最近又见到了个好姑娘,长得干净漂亮,在税务局工作,和你一样都是公务员,年纪比你小两岁,不管在什么方面你们都很般配,你看看照片,这个喜欢的话,我安排你们见个面。”
陈妈妈将手机递给餐桌对面的陈深扬,往日每次有这种事,陈深扬都会果断拒绝,唯独今天,他给出了不一样的反应。
他抬手接过了手机。
连陈宝方都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欣慰,他微笑着说:“看来你过生日这天格外的宽厚啊,很好,好好看看,照片我提前看过了,看着就是个好女孩,一定可以当好警嫂。”
陈深扬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没有回应兄长的话,他看了一会,将手机递回给陈妈妈,声音平静无波道:“还好。”
竟然是还好?
要知道“还好”这种评价,在陈深扬这里就已经非常难得了,基本等同于其他人的“非常不错”了。
陈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那我就安排你们见面了,如果合适的话,争取过年前就把你们的关系敲定,相处一段时间就订婚。”
陈深扬没反驳,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哪怕不去看,他也知道路小雨的表情会是怎样。
路小雨脸都白了。
她喜欢陈深扬。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她从暗恋他转变成明恋他那一天,直接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从那以后,甚至都没机会再见到他。
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期间她哭过很多次,每到夜里都会难受得翻来覆去。
但现在看看,这也是一件好事。
不能见到他,至少不需要知道他的近况,也就不需要因为他对谁表达了好感,答应了谁去和谁相亲而备受煎熬。
她坐在餐桌上,麻木地垂着眼睛,陈栩还在惊讶叔叔居然答应相亲了,好奇地去拿母亲的手机看那个女孩的模样,并没发现路小雨的不对劲。
等他拿到了手机,甚至还凑到路小雨这来说:“小雨,你快看看,能被我小叔看上的姑娘是何方神圣。”
路小雨并没直接去看手机,她先抬头望了一眼陈深扬,他依旧好端端坐在那,半点反应都没有,甚至都没往他们这里看,好像他们真的仅仅只是胡闹的晚辈。
路小雨慢慢将视线转到手机上,上面是个姑娘的照片,年纪虽然比她大不少,但其实长得也很年轻,她见了对方,也只是叫个姐姐而已。
姑娘谈不上多漂亮,但真的如陈妈妈说得那样,看着就是个好姑娘。
这是他喜欢的类型吗?
路小雨觉得眼睛有些热,开口说话时不自觉带了鼻音:“嗯。”她喃喃道,“好看。”
她话音方落,陈深扬正握着筷子的手就紧了紧,他偏开视线望向无人的地方,捏着筷子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却依然克制着不去看她。
希望她这次可以彻底放弃。
都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他们都坚持过来了,也不在意这一面了不是吗。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陈宝方好像感觉到了餐桌上的微妙气氛,视线在弟弟和路小雨之间流转,过了一会笑着说,“看我,都直接张罗吃饭了,错了错了,应该先吹蜡烛才对。”
他站起身,和陈栩一起把蜡烛点上,招呼陈深扬:“来,许个愿,吹蜡烛。”
许愿这种事男人来做好像很娘,但每年生日陈深扬都会在兄嫂的“逼迫”下妥协。
他将目光转到蛋糕上,蛋糕不大,六寸而已,款式简单,上面插了两根蜡烛,一根是2,一根是七。
二十七。
那个七有些刺眼,好像在提醒他一段距离。
他闭上眼睛三秒钟,假装许了愿,很快便睁眼吹蜡烛。
路小雨的视线全程都定在他身上无法移开,她多想在他闭着眼睛的时候亲他一下,但好像这样想想,都有些亵渎神灵的畏惧感。
她收回目光,无声无息的缩在自己的座位上,直到陈栩拍了她一下说:“把你的礼物拿出来吧?我的都送完了。”
路小雨慢慢抬眸,这次她再看向陈深扬的时候,发现他竟然也看着她。
这应该是今晚他来了之后,除却第一眼之外,他第二次看她。
她莫名有些紧张,红着眼睛低下头,从背包取出包好的礼物,捏在手里迟疑了几秒钟,才站起身,微笑着双手递过去说:“陈警官,生日快乐。”
陈深扬将视线转到她手中的礼物上,长方形的礼物盒子,不大,包得很精美,还打了个蝴蝶结。
他抬手接过去,像个合格的长辈那般道:“破费了。”
路小雨收回手,坐回椅子上低柔地说:“没。礼物很便宜,是我自己赚钱给你买的,算是感谢你之前……对我的帮助,希望你别嫌弃。”
她没有和陈栩一样称呼他为“您”,因为她不希望将他们的距离拉得那样官方,那样遥远。
她后面的话说得很小声,却比第一句祝他生日快乐的话更让他在意。
他再次望向她,低声问:“自己赚钱买的?”
路小雨双手在桌子下面紧张地交握在一起,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她的嘴唇红红的,配上那张雪白的脸,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嗯。”她简单应了一声。
陈深扬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天在超市里看见的她。
她满头是汗地拖着沉重的货物在做兼职。
当时他就在想,到底是什么让她走到那样的地步。
现在她告诉他,这份礼物是她自己赚钱买的。
也许,她只是想用自己赚的钱给他买一份生日礼物。
这不是他想太多,而是女孩望着他的视线里就包含着这样的情绪。
陈深扬转开视线,只觉轻飘飘的礼物盒子忽然变得千斤重。
若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可能会就此拒绝这份礼物,但现在这里还有其他人,如果他表现得太过特殊,只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他最终还是将礼物放在了身边,和陈栩送的搁在一起。
他表情淡淡地道了谢,言词客气,也疏离漠然。
路小雨笑笑,嘴角向下压,不可抑制地感伤。
这之后整顿饭食不知味,路小雨吃得很少很少,陈妈妈还问她是不是不合口味,她只能笑笑说只是胃不舒服,东西很好吃。
陈栩听她说胃不舒服,担心地问她要不要吃药,她低声说:“不用了,回宿舍我再吃就好。”
“这么晚了还要回宿舍啊?”陈妈妈担忧地说,“你们应该考完试了吧?干脆今晚就住在这儿,明天再和陈栩一起回学校。”
陈栩附和说:“是啊,天都黑了,还下了雪,地面那么滑,你要不要就住一晚?我家很多房间的。”
路小雨轻声说:“不了,我还是要回去的,还答应了室友帮她带宵夜。”
什么带宵夜,其实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只是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
她真是太糊涂了,为什么要自己找罪受,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心如刀绞,只顾着喜欢一个人甚至忘记了为母亲报仇的自责感,以及生平第一次喜欢别人却被拒绝,被无视的痛苦折磨着她,能够勉强保持微笑已经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非要回去的话那也正好,深扬今晚不住,你顺便送小雨回学校吧,江大就在你家附近。”
陈宝方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对劲,既然都要走,还顺路,那不管是身为长辈还是警察,送一送路小雨都是理所应当。
路小雨闻言立刻望向了陈深扬,那目光好像在等着他拒绝。
陈深扬唇瓣紧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没有拒绝。
后来陈妈妈帮路小雨打包了一些好吃的回去给室友,免得她还需要跑去买宵夜。
其后她又帮陈深扬装好收到的生日礼物,这才目送他们离开。
路小雨脚步很轻地跟在陈深扬身后,他们离开时天色很晚,夜风很冷,好像又飘起了雪花,单穿制服有些冷,他便在外面套了一件大衣。
大衣是陈栩父亲的,他瘦削挺拔,穿起来有些肥大,不过穿在他身上,竟然也不觉得不合适。
好像还衬得他越发像夜间的行者,遥远,神秘,难以靠近。
路小雨没戴手套,还要提着东西,手很快就冷冰冰了。
她没在意,又或者说,她现在没功夫在意这些,她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住了脚步。m.xiumb.com
“陈警官。”她沙哑地开口,也让男人停下了步伐。
男人没转身,就那么站在那,路小雨仰头望着他的背影,他戴着警帽的背影在月光下犹如神祗。
“你不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吗?”女孩低低地开口,这样的问话终于让男人慢慢转过了头。
夜幕下,路小雨惨白惨白的脸上挂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他和她对视几秒钟,忽然说:“胃疼?”
路小雨霎时怔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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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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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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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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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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