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站在那沉默着,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一双猫儿一样的大眼睛在阳光下目不转睛地望着陈深扬。
陈深扬任她看了一会才转开视线说:“如果你没时间带我过去,我可以自己过去。”
她怎么可能没时间,这个时候她什么事也做不了了,除了跟着他根本无处可去。
“我有时间。”路小雨抿抿唇说,“我只是不想那么快回去。”
陈深扬微微蹙眉,居高临下地问她:“为什么。”
路小雨犹豫许久,还是情绪紧绷地问:“你生气了吗?”
陈深扬轻轻挑眉,片刻后才道:“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路小雨吸了口气说:“因为我又给你惹麻烦了。这次是很糟糕的麻烦,我险些让你因为我被误以为是那种恶劣的人……这对你是一种侮辱。”
“是吗?”男人淡淡地反问,“所以在你心里,我是个好人?”
路小雨愣了愣,半晌才点了一下头。
陈深扬微微抿唇,他迈开步子往她面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望着她看了一会,才阖了阖眼道:“很好。你能改变对警察的看法,我很欣慰。现在你可以带我去你的宿舍了。”
就到此为止了吗?
就没别的话可说了吗?
路小雨望向他再次离去的背影,握着拳跟上,在他身边说:“那你真的不生气吗?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路小雨。”陈深扬看都不看她道,“如果今天的事情都是因为你,被带去派出所的人就会是你。但如今被带去的是另外一个人,那就说明这件事与你无关。”他稍显冷漠道,“你只是个受害者。”
受害者。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三个字来形容她。
路小雨嘴角挑了挑,露出自嘲的笑容。
陈深扬余光瞥见她的神情,微微启唇想说什么,又最终什么也没说。
路小雨后来也没说什么,安静地带着他前往宿舍。
一个女学生和一个警察在校园里走,实在有些引人注目。
大家纷纷猜测路小雨的事到底怎么样了,在学校的公示下来之前,他们只能靠猜测来联想这件事。
有好奇心过剩的人直接跑去问陈栩,毕竟他看起来和路小雨那个宿舍的美女们关系都很近——是女孩子们单方面喜欢靠近他,所以他的消息应该挺灵通吧?就连报警的人都是他不是吗?
陈栩扫了一眼好事者,面无表情道:“如果你能把这份多余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一定可以保送研究生。”
问话的人尴尬道:“我这不也是好奇嘛,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是不觉得那些谣言是真的……”
“你这句话说对了。”陈栩认真道,“那些的确是谣言,不管是你们耳朵里听到的还是在学校论坛里看到的,全都是假的。”
“是假的?”那人惊讶道,“所以路小雨没干那种事?”
陈栩忍无可忍道:“她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你觉得她会缺那些钱吗?我实话跟你说吧,照片上给路小雨买东西的是我小叔,他是个警察,只是和路小雨认识而已,刚巧碰到了,知道她那天过生日,所以顺手买个礼物送给她!”
“……卧槽,原来是这么回事,谣言真可怕。”
确实。
人言可畏这件事,陈栩也是今时今日才有了深刻体会。
女生宿舍里。
路小雨带着陈深扬进来引起了极大关注,有人跑去问宿管是怎么回事,宿管直言:“秦璇出事了,造谣,被派出所带走了,刚才那位警官是来取证的。”
居然是秦璇?不是路小雨??
女孩子们都懵逼了,毕竟在警察出面之前,她们都满心以为帖子是真的。不管是出于羡慕还是嫉妒,她们都愿意相信路小雨做了那些不堪的事,因为只有这样路小雨才好似跌落神坛一般,不再那么高高在上难以接近了。
甚至于,她们都还会觉得自己比她清高了一些。
但事实恰恰相反。
她是个受害者,是整个事件中最无辜的人。
蒋玉从一开始就相信路小雨,所以当路小雨带着警察来到宿舍的时候,她丝毫不惊讶。
“我一听说陈栩报了警,就知道会解决好一切。”蒋玉放下书站起来,指着秦璇的床铺说,“她的电脑放在那,谁也没让动过,我一直看着呢。”
路小雨心情复杂,咬了咬唇对她说:“谢谢。”
蒋玉笑着说:“能没事就好,你不必谢我,倒是我该对你说,你辛苦了。”她拍了一下路小雨的肩膀,“承受了这么久的流言蜚语,每天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人指指点点,一定很辛苦吧。”
路小雨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陈深扬没理会女孩子们的对话,将秦璇的电脑拿起来,又简单检查了一下其他东西就准备走了。
这厢蒋玉还在对路小雨说:“其实凡事咱们问心无愧就好,坏人总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路小雨这次没有很快回答,她莫名看了一眼不发一言准备离开的陈深扬,很狗血地想到了《倚天屠龙记》里周芷若的一句话。
倘若她问心有愧呢?
倘若她在陈深扬这件事上问心有愧呢?
若是她真的曾对他存过那份心呢?
是否这样会让这一切重新变得不堪?
经此一事,好像他们以后就不能有任何更亲近的关系了,否则……很可能今日的一切都会被拿出来说。
路小雨想到这些忍不住追出了宿舍,她跑到楼下去找几乎已经快要消失在校园里的陈深扬。
他离开得很快,不过她和蒋玉说几句话的功夫都快出校门了,看得出来他对此处毫不留恋。
他甚至都没和她道别,似乎他们依然是那种不需要道别的关系。
路小雨心中郁郁,冲动驱使着她追上了即将走出校门的男人,男人立在简陋的警车边,随时准备上车离开,路小雨忍不住喊了一声:“陈深扬!”
陈深扬慢慢回头,完美的侧脸被警帽衬得越发英俊不凡,他的气质真好,不仅仅是好看那么简单,他的所有举动,哪怕只是单纯地转过头来,都透露着非凡的魅力。
当然,最让路小雨难以释怀的,还是他眼底深处,以及那种仿佛从骨血中流露出来的,和她相似的孤独和坚韧。
他不仅仅是孤独的,也是强大的,也许强大的缝隙中藏着脆弱……但不管是什么,好像都和她无关。
“还有什么事。”
当路小雨跑到他面前的时候,陈深扬很平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对待她的态度和对待其他的当事人没区别,路小雨心中仿佛悬着一把刀,随时可能会落下来把她的心一分为二。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舔了舔干燥的唇,有些沙哑地说。
陈深扬俯视着年轻的姑娘,她穿了条深绿色的裙子,裙子质地很好,也很衬她的肤色,让她看起来越发肤若凝脂,纤瘦迷人。
她望着他,眼底包含着十分复杂的感情,有依赖,有不舍,还有一些他不想看见的情绪。
她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交握在一起,许久才说:“我想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我……我……”
她欲言又止,好像很难说出心里话,陈深扬无言地看了看表,明显是在催促她。
路小雨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说:“如果我以后喜欢上了你,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陈深扬面色一顿,双眸微眯,目光冰冷盯着她,路小雨不因他的眼神有分毫退缩,一字一顿道:“今天发生的事会成为我们未来的枷锁吗?如果我在以后的某一天,明年,或者后年,我向你告白,你能接受我吗?我们在一起的话,今天的案件会被人拿出来带给你麻烦吗?”
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知道她说出这些话耗费了多少勇气。
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像今天这样的勇气了。
但可惜,这份勇气给错了人。
“我们不会在一起。”他冷漠地说,“假设不成立,如果你怀有这样的想法,今后便不要和我联系了。”
他说完话直接上了警车,毫不留恋地开车便走,路小雨连追的份都没有。
她茫然地站在那,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人生中第一次对异性表达喜欢,竟然被如此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她缓缓蹲了下去,万分憎恨今日发生的一切。
如果没有这件事,如果没有秦璇的造谣,她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了,也可能……就不会直接这样问出口,然后被他那般直接地拒绝。
眼泪情不自禁地流出来,路小雨自己都没料到她竟会如此悲伤,痛苦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哭得泣不成声,路上的人围观过来,都在猜测这个女孩遭受了怎样的磨难,竟哭得如此伤心。
从头至尾不曾放缓速度的警车在拐弯之后停在红绿灯前,陈深扬望着前方的红灯,它就像是竖在他心里的红灯一样,始终保持着明亮,告诉他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今天说的话做的决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正常回应,但不知为何,握着方向盘的手很快就出了汗。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但已经看不见任何方才那条街的景象了。
这之后陈深扬就像他说得那样,再也没和路小雨见过面。
她试着给他发过短信,打过电话,但全部都被退回了。
他可能把她拉黑了。
路小雨不死心,倔强起来甚至想去派出所里找他。
可也不知怎么的,她再也没在门口等到过他。
细细想来,如果陈深扬真的想躲着她,大概是她想尽办法也没办法见到他的。
她甚至想到了去他的家,她还记得那个地方,距离学校也不算远,可后来她放弃了。
“不去了?”蒋玉看她放下背包,随口问了一句。
她不知道路小雨要去哪,还以为她只是出去玩而已,所以问话时并未在意。
倒是路小雨回复的态度让她有些迟疑,她红着眼睛说:“不去了。”
蒋玉沉默了一会,问她:“怎么不去了?”
路小雨垂下眼睛,紧紧攥着背包带子说:“凭什么。”
蒋玉:“……”
是啊。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被这样拒绝,要被这样躲着。
她难道真成了万人嫌的雨,只要一下来,所有人都着急着要躲?
从那天开始路小雨就没再联系过陈深扬,也不再去派出所门外等他。
秦璇因为造谣的事被关了一段时间,出来之后就直接休学了,一直到江城的气温开始下降,她都还没回到学校。
据说她得了抑郁症,整天闷在家里哪都不肯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
路小雨听到只觉得好笑,她这个受害者都没有因此抑郁,她倒是先抑郁了,看来她的心脏真的很脆弱,既然那么脆弱,又为什么要做那些害人害己的事?
大一上半年期末考试来临的时候,江城飘起了第一次雪花。
路小雨也在这个季节,从陈栩那听到了关于陈深扬的消息。
“后天我小叔生日,那天还要考试,我都还没来得及给他选生日礼物。”
校园里,陈栩替路小雨遮挡着寒风,路小雨微微仰头望向他说:“陈警官要过生日了啊。”
陈栩点点头说:“嗯,你说我送他什么好?”
路小雨没有很快回答,和他结伴走着,过了一会她才说:“我能去吗?”
陈栩微微一怔,惊讶地望着她:“你要去?”
“我都还没去过你家作客。”她含蓄地说了这样一句,陈栩脚步顿住,目光澄澈地望着她。
“你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他抿唇问了问,看得出来他还有些紧张。
路小雨本可以在此刻点头的,她很清楚陈栩这么久以来对她的感觉,她也可以利用他顺顺利利地见到那个男人,那个她原本已经决定不再去想的男人。
她甚至还可以利用陈栩,来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她。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
她转开视线,拉紧围巾,摇了摇头说:“不是。”她低声道,“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我们是好朋友,理应到彼此的家里去作客的。”她望着满地的雪花,“等放假之后……也许我可以邀请你到我住的地方作客。”
她只说我住的地方,不说是家,其中的意义别人或许不懂,但深知她经历的陈栩知道。
陈栩还是有些失望的,也有些失落,但他很快扬起了笑脸:“我一定会去的。”略顿,他又说,“你想一起给我小叔过生日似乎也很好,既能到我家作客,还能好好感谢他。上次要不是他帮忙,事情也没那么快解决。而且他还送过你生日礼物,我都没能送你。”他似乎因此有些自责,很快就对她说,“今年你过生日,我一定会准备好礼物给你。”
路小雨轻轻抚过腕上的手链,笑了笑不置可否。www.xiumb.com
她继续往前走,仰头看着一月中旬江城落下的皑皑白雪,竟开始期待那个数月未见的男人见了她,会是一种怎样的反应。
恶劣的快感侵袭了心脏,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坏女孩。
不,也许,该说是一个坏女人。
今年过完了生日,她可就二十岁了。
二十岁啊……
都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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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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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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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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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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