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旋儿,她靠在他怀里,有些无措。
方才扶盛潮汐起来的那个男人瞧见这一幕,有些尴尬地背过了身,等公交车来了,他便走了。
宁箴依旧抱着她,她感觉身体渐渐回温,稍稍用力,很轻易便挣开了他的怀抱。
“你看见我了?”她仰头问他。
宁箴皱着眉,儒雅温润的模样因为这个皱眉变得严肃而苛刻,他没回答,但等同于默认。
“那么远,我还以为你看不见。”她说着,低下头,很快就抬起来,问了她最在意的事,“你是不是给葛杨钱了?他为什么突然肯签合同终止协议了?我今天早上还看见了……”她咬了咬唇,“我还看见了李峰。”
宁箴不知出于何意,轻飘飘地说了句一句话,听得盛潮汐有点激动。
“哦,李峰,你的丈夫。”
“他不是我丈夫。”盛潮汐立刻否认,脸色发白,那些噩梦一样的日子好像在她眼前重现,她后退一步,紧握双拳说,“请你确认一下再说,我和他没有任何合法证件,并且也不是自愿和他举行婚礼,你们不要每个人一提起他就说是我丈夫,我没有那样一个丈夫!”
她这样激烈的反应,其实在宁箴的意料之中。
换言之,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故意这么说。
事实上,这也是困扰了他很久的事情。
他无从查证这件事是否属实,只能听葛杨的描述,再加上盛潮汐闪躲的言辞来判断,而这些判断最大的依据还是她的态度,她的态度让他很难确定李峰和她的关系到底如何。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打算。
不管对方是不是她的合法丈夫,只要她不愿意,那就不算数,她为此抗争了七年,已经付出了很大代价,没有人可以否认她的意志。
“对不起。”
他很快道歉,两人站在雪里,很快身上头上就都是雪,盛潮汐看了他一会,开口说:“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
宁箴转头在四周看了一圈,抬脚离开,她下意识跟上去,却发现他过了马路,朝训练室所在的大厦走去。
“在这里不太好吧。”盛潮汐有点担心,“你的队友回来看见我,又该对你有意见了。”
宁箴头也不回道:“那件事错在我,是我考虑不周,伤害了你和姚垣舟的感情,你不必感到自责,该自责的人是我,我和葛杨之间的事,就当是我对你弥补。”
他不短不长的一句话,就将他替她付出的那么巨大的代价抹掉了,盛潮汐怎么可能认同?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葛杨达成了什么条件,但葛杨那种人,遇见你肯定会狮子大开口,你……应该也不会跟他谈判,所以……如果你说要用那个弥补我,那我实在承受不起,更何况,你也不需要弥补我,我不但没帮到你,还把你的情况搞得更糟糕。”
她低头说着,最后几乎自语,宁箴停住脚步,站在大厦一楼里侧的一个房间门外,从口袋取出钥匙,很快打开了门。
他走进去,盛潮汐也跟着进去,屋子里摆设很简单,一目了然,有点酒店客房的样子。
“球员宿舍。”宁箴简单介绍,“应急时可以住在这。”
盛潮汐站在屋子里,宁箴回身将门关上,反锁,随后拉出椅子,示意她坐下。
她看了他一眼,他眼神太强烈,她有点不敢与他对视,最后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坐了下来。
她落座之后,宁箴走到她身边,一点点解开她的围巾,她被动的低着头,注意到他将围巾解开之后抖了抖,雪花簌簌落下,她感觉脖子那里温暖了许多。
随后,他修长白皙的手放在了她头顶,她能感觉到他温柔地在她头上拍了拍,随后长发被他捋在一起,他微凉的手指来到她的衣领处,翻领大衣上的雪花也被拍掉了。
他很温柔,动作极轻,几乎小心翼翼,她很难不产生一种错觉,一种他将她当做最疼爱的孩子的错觉。正因为知道这不可能,所以她才能那么确定地判断为错觉。
他对她真的很好,而且几乎无欲无求,他对别人都这样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抬起头望向他,宁箴没有看着她的脸,视线定在她的肩膀处,他的手慢慢落在那里,手指不知何意地摩挲了一下,慢慢收回,这时才对上她的视线。
现在的气氛有点过于暧昧,盛潮汐感觉耳根发热,她不是小女孩,她很清楚她心里现在那种跳动的不寻常。她有些噎住,想说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可又开不了口。
这次先转开视线的是宁箴,他靠到一边的桌子上,双手抄兜淡淡地垂下眼睑,盛潮汐迟疑片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在他探究的眼神投向她时,她伸手摘掉了他的围巾,抿着唇说:“上面的雪化了,你这样系着会很冷。”
于是,两人的围巾叠在一起,放到了那张一看就很久没人睡过的床上。
“你在这里住过吗?”
话题似乎有些跑偏,他们本该谈论葛杨的事,但盛潮汐走进来之后问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这个。
宁箴看了一眼那张床,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成年之后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二十五岁买了现在住的那套房子。”
他现在已经是而立之年,换算下来,至少有五年没有再来这里住过。
这偌大的大厦,除了训练室那一层,其实度空荡荡的,没有人住,盛潮汐上次虽然是急着来处理姚垣舟的事情,但也有些察觉到。
“自己住在这里不寂寞吗?”
其实她想问,为什么不住在家里?她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家人,甚至没看见过任何和他家人有关的新闻,这和其他从事体育行业的人士很不同,他们就算再低调,也会有家人的痕迹出现在新闻的在字里行间。只有他,他不曾提过一句话,特别的是,媒体也没问过他任何关于家世的问题。
对于盛潮汐的疑问,宁箴只有淡淡的一句话。
“习惯了,就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说完,起身坐到了床边,侧头睨着她说:“问你想问的。”
他着急了吗?也对,她今天来这里,无非就是想搞清楚那个问题。
片刻,她很直接地问:“你给了葛杨多少钱?”
宁箴毫不避讳,直言道:“五百五十万。”
盛潮汐如被雷劈般愣在原地,其实她也想过那肯定是一大笔钱,否则怎么会让葛杨那样唯利是图的人变得如此殷勤和好说话?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笔钱会那么多。
“什么?!”她眼眶发热,吸了吸鼻子,难受得有些呼吸不下去,半晌才说,“你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多钱,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给他了?这样不行!”她不断摇头,“你已经给了吗?如果没有,赶快停止这件事,这太多了,你不能这么做!”
她不断否定他,他却无动于衷,在她话音落下之后,无情地给出一个答案。
“我已经给了。”
盛潮汐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对于葛杨那样的人,钱这东西向来只有进账一说,一旦进账想再要回去,那是门儿都没有,别看他现在脸色很好,一旦你真的去找他要,他会立刻化身魔鬼,不但不会还钱,还会变本加厉。
七年了,没人比盛潮汐更了解那个贪婪的人,而正是因为了解,她才绝望。
“这下,我一辈子都还不清你了。”她看着他的脸,那张英俊的脸,好像画上的神仙一样,可她看着他心底里现出的不是什么对未来的期盼,而是彻底的绝望,“五百多万……”她呢喃着,自嘲苦笑,“五十万我都已经承受不了,现在变成十倍……”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你还。”
宁箴开口,他的话简直如天籁一般,其他人听见怕是高兴得不能自已,可盛潮汐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就算你不要,我也不能接受自己亏欠你这么多。”略顿,她到底还是掉眼泪了,她有些激动地走到他面前,带着怒气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还不起!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难受!”
宁箴看了她一会,问她:“比被李峰和葛杨控制更难受么?”
盛潮汐没言语,她愤怒地注视着他,他继续问:“欠我的,比欠他们还难受?”
她哽住,低下头,握紧双拳,片刻之后又颓丧地后撤,哑着嗓子说:“我还不起这么多钱,出去卖也赚不了这么多,这笔数额太大了,我只要一想,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抬眼看他,眼底是深深的无奈和慌乱,“你不会明白的,如果换做你是我,你能接受吗?”
“不能。”
他竟然很快回答,并且十分肯定,盛潮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箴看了他一会,说:“你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结尾,今后都不要再联系,时间会让你把这件事忘记,你可以开始新生活,而我不会参与进来。”
盛潮汐困惑地看着他:“那你这么做为了什么?”
宁箴薄唇开合,却吐不出一个字。
“为了你”三个字,他只能烂在心里。
他不会用这笔钱来逼她和他在一起,也很清楚他们的关系无法持续下去,那天王俊在医院跟他说的话,虽然他没表态,但也都听进去了,他们之间差距很大,如果是曾经,其实没有差距可言,但人不可以活在过去里。他和她就算走在一起,也很快就会有一个人撑不住退出,他很了解盛潮汐,一旦她意识到她的存在会给他带来什么她认为的污点,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而对他来言,如果不能长久,那就不如不要开始。
Χiυmъ.cο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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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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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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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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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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