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逢人便笑着说,唐三金的手术很顺利,醒来指日可待。
终于,大家脸上沉重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但病房里还是产生了很多变化,她让王保罗将这些年她参加过所有的比赛都录了下来,不间断地放给唐三金听。
病房里吵杂地播放着那些比赛的视频,热闹的环境仿佛充满了活力。
方熙年是第一次认真地去看她参加比赛,这么多年,她知道她在哪儿,做着什么,但从来没有去关心过。
第一次看,还是被震惊了。
她参加过那么多比赛,残酷的伤痕那么真实地出现在她的身上过。
“你以前没看过十安打比赛吧。”王保罗忽然问道。
方熙年回过神,“看的少,我们虽然认识很多年,但她赌气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他顿了顿,语气有点难以名状的失落:“她从来不在我面前说起这些。”
王保罗挑眉,意外地看了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十安这个人要强,偶尔才会在我们面前流露出一点脆弱。”
方熙年抿着唇,目光直直地看眼前的视频,没说话。
“我以前不明白,她对你态度不太好,现在有点明白了。”
方熙年终于有了反应,他想起有一次和十安在烤肉店谈及合作的事情,她说的那些话,她对他是有怨气的。
至今,他都不明白为什么。
“去美国前,她死都要打的那场比赛,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保罗看着他,多少听过一些那场比赛中方熙年扮演的角色,所以,语气也冷了几分,“就挺不愉快的开端。”
时隔这么多年,现在回过头来说这件事,似乎已经云淡风轻了。
但方熙年还是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埋怨。
“因为我吗?”那时,她的对手是何洛,而他因为担心何洛旧疾未愈,曾卑鄙地去找过十安。
王保罗毫不留情地点头。
“当时boxculb要求她必须赢得比赛,只有赢了她才能得到一笔可观的签约金为师父动手术。”
但是她输了……
因为方熙年。
方熙年微张着嘴,心里的震慑不亚于任何时候,心脏忽然传来一阵钝痛,一下又一下地抽搐着。
“如果没有错过手术就好了。”
王保罗的话,像石头一样一颗一颗地砸在他心上,重重的压得他快要踹不气。
他忽然有点生气。
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她。
气她的不够果断干脆,气她没有她自己表现得那么没心没肺。
他这样烂的人,她为什么还能够喜欢上?那么坏,那么令人倒胃口,她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人干扰她的生活?
她大度得,这让他越发像个冷漠的施虐者,时刻提醒着是他间接导致的一切。
-
十安从缴费处回来后就没见到方熙年了。
她拿着缴费单满头的问号,收费的阿姨说有人替她交了一大笔钱,至少可以让唐三金继续在医院用最好的医疗条件再待半年。
她想来想去,觉得这么土豪的做法也只有方熙年了。
犹豫半晌,还是主动去寻了方熙年的去处,最后在院子的长椅上找到他,一副忧郁少年陷入青春期的模样。
看得十安十分不自在,她好一会才找好了措辞,道:“方熙年,你是不是钱多到没处花?”
听见响动,方熙年才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她。
她拿着缴费单晃来晃去,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他抿嘴迟疑了下才说:“你不要还钱给我。这只是我对你父亲的一点心意。”
十安感觉心事被戳破,但不想承认,噘嘴就说:“谁要还给你啊,给我的钱就是我的了。”
话虽如此说,但这笔钱拿得怎么可能拿得心安理得?
明知道他在施舍。
但十安心里再怎么想,嘴上也还是会说着不中听的话,“我这么可怜,你就是施舍也该施舍一大笔钱给我。”
“施舍”两个字击中了方熙年一直试图平静的心。
他看了她好半晌,到嘴边想解释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压下了心中按奈的躁意。
十安走到他身边打算并排坐下,屁股刚抬起就被他伸手拦了拦。
方熙年吐出几个字来:“凉,别坐。”
凉?
十安看着空余的位置上混合着落叶和雨水的一片污迹,愣了半晌。
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了方熙年笔直的双腿。
他什么意思?
总不能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坐大腿吧?!
虽然她也很想,但确实有点难为情……
就在十安天人交战时,方熙年已经利落地脱掉了身上的高定西装,铺在了椅子上,昂贵的scable羊毛面料被浸湿了大片。
方熙年指着衣服,“现在坐吧。”
十安看着西装浸湿的那一块,有点说不出来话来。
她欲言又止,想着应该怎么委婉地表达,他体贴得让人毛骨悚然。
但胆大包天的嘴还是快了一步,非常耿直地问出了口:“你脑袋是不是被敲错位了?”
方熙年自然没计较她近乎挑衅的话,温柔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十安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你是不是撩拨小护士了?”
方熙年盯着她半晌,缓慢地扯开嘴角:“没有。”
“可是你这么贵的衣服给我当坐垫,我怕下面有针刺我。”说着话,她就要挪动屁股,好像真的针在扎她一样别扭。
方熙年按着她的手不让动,长久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没说出口,但十安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受虐狂”三个字。
十安有点难为情,极紧张地揪紧了自己的袖子,“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其实跟她跟他想的一样,的确有点受虐狂。
一旦他对她过于好,她心里就会百般不是滋味,总不受控制地怀疑有什么阴谋。
方熙年低着头,指尖捉住了她捏紧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手指。
她的手不怎么好看,小巧但不精致,也不白皙更加不柔软,有些地方还有硬硬的老茧。
难怪她总是将手藏着掖着不愿意给他看,是个男人看了也不会对这双手心动。
偏偏……他很喜欢。
也不知道这种和谐还能维持多久?
现在,他早就在心里做出了一个会让两人都陷入僵局的决定,挣扎再三,那句话还是说出来了:“十安,我们分手吧。”
夹杂着叹息的话很轻,但在安静得过分的深夜里,却清晰可闻。
十安的手颤了一下,下意识地要缩回来,被他捉得更紧了。
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做着温暖的举动,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听上去,也只是做了一个决定而已。
十安只震惊了一秒,就怒了,但尽量用轻松的笑意掩盖心中的愤怒,“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提分手比我一个女人还频繁。”
方熙年被她说得一噎,满心的愁绪瞬间就没了。
“我什么时候提过分手了?”
十安仔细想了想,不要脸地睁眼说瞎话,“你肯定在心里提了一万遍了。”
方熙年:……
不过,他不会让她就这么糊弄过去的,这次提分手,他是认真的。
“那你答不答应?”他近乎已经在逼迫她了。
但十安还是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有什么理由,你说出来让我考虑考虑。”
方熙年自我剖析道:“我很自私。”
“我知道,你这个人除了自私外还有点目中无人,心狠手辣,腹黑心机,缺点是挺多的。”
方熙年看她一眼,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吧,我没嫌弃你,你不用自卑。”
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她就发现自己眼瞎的事实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陷害同学,也可以为了保护自己,去伤害一个深爱他的人。
但是就是爱上了这样的人,她有什么办法嘛。
比起他的感受,她更在乎自己的感受。
如果得不到会让她不快乐的话,那么,她偏要得到。
“跟我在一起,你在怕什么?”十安说得轻松,仿佛已经能看到方熙年感激涕零的样子了。
但方熙年依然久久没有说话,他一直低垂着眼,钳制住她手的动作也松了许多,轻易就让她抽出了手去。
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他怕,他在偿还她的过程中,再也分不清楚,到底在还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蒙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也怕,那些愧疚的心情让他深处煎熬之中,从此一蹶不起。
他讨厌成为这样的人,更加不想被情绪摆弄,分开,他一笔一笔还给她,总有还完的一天,到那时候,如果她还在,他愿意从头再去屡清楚,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这些,都是他胆怯的理由,但怎么敢在勇敢的她面前暴露这些胆小的心思?
“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节目录制结束就分开。你是要反悔了吗。”
十安被他堵得一时气闷,她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了,唰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就等到节目录制结束那天。”
她也顾不得他什么表情,将缴费单塞到他怀里,“钱我会还给你。”
方熙年抬头,想说什么,她条件反射地抓起椅子上脏了的西装外套,一把套在他脑袋上。
“你闭嘴,等我走了后,你自己滚出医院,不要再来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但其实她没有走远,只是站在了长廊后,看见他过了很久才拿下了脑袋上的衣服,毫不留念地离开了。
-
十安不明白,方熙年这种大姨妈似的矫情,忽然来的这么猛烈是为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想了很久,她都没想通,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到病房。
犹豫再三,还是向王保罗打听了陈鸿宇的电话号码。
“你要电话做什么?”
十安努了努嘴,表情不太自然:“方熙年交了一笔钱在住院部,我想还给他。”
保罗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没继续追问,只说:“我会从公共账户里将钱划入方总工作室。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十安也不想跟方熙年闹得很难看,点点头就没说什么了。
保罗见她闷声不做气,实在不像她,犹豫了一下,戳了她一下,“怎么了?跟哥说,方熙年是不是欺负你了,看我不揍他……”
“你算了吧。”十安无语地看他一副装出来的凶相。
明明是个怂蛋,不敢得罪金主爸爸,还非要逞能。
“我没事,方熙年应该就是抽风吧。”
王保罗一脸的莫名,明明刚刚在病房里两人聊的还不错,他也将该说的都跟方熙年说了,原本他以为接下来就是方熙年心疼十安,该加倍好好补偿的佳话了。
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惹十安生气?
不让着小女朋友就算了,胆子还这么肥。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王保罗追问着,大有一副得不到结果不放手的架势。
十安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跟我提分手,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好端端的吗?我就这么招他的烦?”
“什么?他敢,我师妹看上的人,就是打断腿我也给你送到床上,你等着。”王保罗是真生气了,撩起袖子就要准备出门,“这家伙,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呸,欺骗我的感情,早知道我什么都不跟他说了!”
“等等。”十安一把按住他,诧异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王保罗猛地捂住自己的嘴,顿时反应过来。
“啊?我说漏嘴了?”
十安满头黑线,“你说呢?”
王保罗见事情躲不过,犹犹豫豫半晌,只能将上次方熙年打电话问他地下拳桩的事,以及下午她不在时两人聊的内容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十安。
那些过往,她其实没想瞒着谁,只是不想博取同情,就没跟人说起过了。
但这一刻,她忽然都明白了。
方熙年,一直以来都是个胆小鬼。他提分手,也正因为如此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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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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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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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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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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