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坐在藤椅上,面前的水冒着热气,而她自己却有些坐立不安,如同等待某种宣判。
白堂武坐在对面,手里捧着一杯滚烫的白水,时而吹一吹,喝一口。听到了栗子想要了解身世的回答,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她,眼神却空洞,似乎透过栗子,看着另一个人。他似乎并不意外,沉默了几秒钟,他说,“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所有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一声一声的叩击他的心门。
1993年的白堂武,还是一个23岁正当青年的小伙子。两年义务兵再加上两年志愿兵,锻炼了白堂武魁梧的身板,和说一不二的个性。在云南边境驻守的时候,他通常的任务是看管戒毒所和贩毒的重刑犯。那几年,他像其他的普通青年一样,只有热血和热情,总想着干一番大事业。唯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那四年,他一直没有回家。
为什么不回家呢?不是不想家,是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家。本来,他也和别人一样,做着大学梦,向往着金光闪闪的北城最高学府。可是偏偏在高三那一年,他得知,自己原来并不是亲生的孩子。于是,一切似乎有了由头,他像是被这件事诅咒了,慢慢发现,这许多年里,周围的老邻居异样的眼光是什么含义。渐渐的,他竟觉得,这许多年,自己比不上弟弟白堂文的原因——成绩不如他好,运气不如他好,母亲不一样的宠爱。这一切都有原因了,因为他不是亲生的。
就在那一年,他整日和狐朋狗友游手好闲打架斗殴,成绩便一落千丈。他更破罐破摔,最终无缘大学的门,别人走进象牙塔,而他走进的是军营。本以为在外面那几年,会改头换面。可是,上天似乎没有眷顾他。在最后的关头,发生了一件事,导致他无法继续留在军营里,被遣送回了老家。
那是四年里他第一次回家。他没想到,老母亲的头发白的那么快。当她颤抖着想要拥抱他的时候,他竟然把脸别了过去,老母亲的手,就那样僵持在了空中。许多年后,白堂武想起来那一幕,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否于心不忍。只是隐约记得,年轻气盛的他,无力对抗命运,只能将那些无处安放的抑郁,转嫁到那个独自抚养他们长大的老妇人身上。
回老家后的白堂武,一时不知做什么,经常找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喝大酒,严淑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只要有白堂武的地方,就有严淑娟,眼睛里永远是崇拜。
那是他最为灰暗的日子。无论酒肉穿肠时多么快乐,醒来时他感到的都是嘲讽。而他自己,竟无能为力。
正值初秋,他一大早就就跑到后山的山茶树林里,躺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发呆。一阵清风吹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以为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她的眼睛像是清晨最亮的露珠,她的笑容就像是那一朵朵山茶花。她像个仙子,在树丛间翩翩起舞。
白堂武看呆了。有生之年,他从未见过像她那样纯洁的女子,柔软的像是天边的一片云。他不敢做声,甚至不敢呼吸,怕她是哪朵花变作的仙子,被自己吓跑。然而没想到的是,她发现了白堂武,居然跑过来说,“咦,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她丝毫不做防备,白堂武心底的堡垒,就那样被她拿下了。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他隐约觉得,自己心底的阴暗被一点一点的驱散。他像植物依赖阳光一样地依赖她,每天清晨在山茶花树林里,等她的出现。
每天上午,白堂武都在树林里等她,而洛洛也会准时出现。洛洛本来昌市师范上大学,那阵子她反复咳嗽很久,一直不好,后来没办法,索性休学在家。听人说山茶花树林的好空气能够有助于恢复,她便每天都到这里来。两个人毫无顾忌地聊东聊西,白堂武觉得空气里都是甜蜜。
有一天,他练习了好久,想要跟她说,他希望永远拥有她。虽然他知道要面对的是柔情似水的弱女子,但是他是那样紧张,比他扛枪面对歹徒还要紧张。可是就在他悄悄采好的野花藏在甚好还未拿出来之时,她出现了,却并不是一个人,她手里牵着的,正是他的弟弟,白堂文。
“这是我的男朋友,白堂文。他在北城上大学。偷偷的告诉你,我们高中就是早恋哦!”她高兴地说,“我想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堂武的心底,突然由晴天转为电闪雷鸣。和白堂文成为朋友?自此,更不可能了。以前,也许他只有嫉妒,嫉妒这个弟弟什么都有。而今,却是恨,恨为什么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是他的。
“哥,怎么是你?洛洛说,在山里遇到了有趣的朋友……”白堂文诧异地问。
白堂武看着他们,脸沉地可怕,目光在两个人紧握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堂武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可是,每次看到她和白堂文在一起,他就无端的怒火中烧。
又是一次酒醉,他醉倒在无人的草丛里,他似乎做了个梦,梦境洛洛一直在照顾自己,那么温柔,那么温暖。他再也低挡不住心底的思念,一把吻住了洛洛。醒来的时候,旁边坐着的却是严淑娟,她眼睛红红的,说,“我怀孕了,是你的。”ωωω.χΙυΜЬ.Cǒm
……
往事如烟,无色无味却熏的人眼睛酸涩,然而这些事,终究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故事,不足为外人道。
白堂武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一脸疑惑的栗子,继续说,“时间过的真快。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半岁。你被包在粉色的小被子里,眼睛眨巴眨巴,竟然不怕我,对着我笑。那眼神,像极了你的母亲洛洛。她也总是那样无害地对着人笑。可是,抱着你来的,也不是她。我居然想不起来,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
白堂武敲了敲脑袋,栗子一瞬间,竟觉得他苍老了许多,她也不知道怎么插话。
“你的爸爸白堂文,也就是我的弟弟,把你留给我和淑娟,就离开了。再次见到他,竟是十年后你奶奶的葬礼上。”白堂武喃喃地说,“我想着,有些事实,还是不知道为好。如果不告诉你,你就不会知道自己不是我亲生的这件事,顶多觉得疏远些。但是你既然想知道,我也不会瞒你。”
“那么我的爸爸妈妈,她还在么?他们为什么不要我,要把我给你们抚养呢?”栗子问,声音却出奇的冷静。这结果,似乎比她想象的好多了。
“我也不知道。”白堂武又揉了揉太阳穴,一反常态,语无伦次地说,“他们说,洛洛不在了。怎么就不在了呢……”
栗子还想问,可是吕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白堂武的旁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刚才还在伤感的白堂武,突然站了起来,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两人风驰电掣般离开了。
只留下栗子和整个花园的山茶花。在这虚拟的温暖里,栗子竟觉得,冷的有些瑟缩。
栗子从包里摸出来那张泛黄的合照,自己与照片上的女子眉眼确有几分相似。如此看来,那照片上就是白堂文和洛洛,也就是她的亲生父母。不过奇怪的是,白堂武和白堂文虽是兄弟,但却并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这时,她的电话亮起来,“野人”两个字,在屏幕上闪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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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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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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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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