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奇妙。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你也永远都不知道,你笃信的东西,有可能全部都是虚假甚至是欺骗。以前的栗子,以为远离白小妖,就能找到地位。以为靠近心仪的男生,就能邂逅爱情。如今却发现,原来她连自己都不认识。摆在眼前的,仿佛是一个薛定谔的箱子。她不知道打开后,里面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还是一切的结束。
“打开看看吧。”月河说。
像月河这样内心强大的人,应该不会明白栗子此刻的心情吧。从北城跋山涉水,来到留樟村,本是为了掀开一切的谜底,为了找到曾经迷失的记忆。但真正的谜底摆在面前的时候,她却犹豫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不管这个谜底是什么样子,它都会彻底改变现状,改变自己的记忆。变好还是变坏,她不能确定。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也许她和白小妖真的不能做姐妹了,也许现在的父母也不是真的父母。虽然,她与父母的关系,似乎从来都与别人家不同。
四年前的夏天,正是高三毕业季。他们班的同学,去了北城郊外“小西藏”,当作毕业旅行。那里位于北城南部的山区,目的地两千米海拔的一个度假村。一路上的盘山公路,蜿蜒颠簸,栗子本就有些晕车,一直昏昏沉沉很想睡,但是却忍住了,因为她怕自己睡觉出洋相,吓到旁边坐着的于景柯。她以前并未如此在意自己在于景柯面前的形象的,但是那天,格外不一样。
在教室里,于景柯坐在栗子的前排,他最擅长的是物理,而偏偏物理是栗子的死穴。于是,栗子少不了找他请教问题。一来二去,自然比别人要熟悉一些。之前她大大咧咧的,并未觉得有何异样。知道高考完那几天,她才听闻,于景柯喜欢栗子,并且打算在毕业旅行的机会表白。彼时,神经大条的栗子才觉得,自己对这样的传闻,居然很期待是真实的。于是一路峰回路转,栗子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两人话不多,但是彼此对视,栗子看来,于景柯的目光,真的很婉转,于是心跳又加快了几拍。
然而一天了,于景柯并未有什么表示。但是,当她爬山很费劲的时候,当她找不到路的时候,于景柯总是很贴心的出现,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这些细节,几乎让栗子认为,那些传言是真的了。晚上,一帮人在院子里烤串。服务人员贴心地搬出了老旧的卡拉ok装置,虽然音效一般,却给了年轻的他们,疯狂的机会。各种鬼哭狼嚎,各种毕业感怀轮番上演,栗子和死党淇淇坐在一起,开心的吃吃喝喝,聊着八卦。不知什么时候,于景柯被怂恿上到了人群中间。
淇淇用手推了推正在啃鸡翅的栗子。栗子这才看到站在一圈人中间的于景柯。看得出来,他喝了些酒,有些微醉。然后他的声音,在旧式扩音器之下,变成了放大的温柔。
“要毕业了,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于景柯扶了扶眼镜,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似的。“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欢一个女生很久了。别人说她性格大大咧咧,总是嘻嘻哈哈。但是我知道,她其实心思细腻,害怕孤独。我想告诉她,物理不好没关系,我会就好。容易迷路没关系,我在就好。我愿和你一起对抗孤独。”
底下有人起哄,有人吹口哨。所有人都看向栗子这里,包括于景柯。栗子是有些害羞的,但还是在淇淇的怂恿下站了起来,却头一次勇敢地迎着于景柯炽热的目光。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
“在一起,在一起”的起哄声此起彼伏,却没想到就在于景柯想要继续说下去时,突然停电了,人群一阵骚乱。服务人员大声地喊着不好意思,说马上修好马上修好。
混乱中,栗子似乎听见有人叫自己,但是不确定是不是于景柯。等灯再次亮起的时候,所有的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于景柯怀里多了个一袭长裙的美人。众人唏嘘之时,白小妖从于景柯怀里回过头来,不胜娇羞地看着大家。于景柯眼里似有什么在挣扎,但却不发一言。众人的眼风在栗子和白小妖之间,夹杂着唏嘘和看热闹的心态。
最难过的事情不是表错情,而是希望顷刻变成失望的落寞,如漫天黄沙,席卷栗子本就敏感的心,瞬间变成不毛之地。面对淇淇同情的眼光,她撇了撇嘴,故作坚强地说,“这里太吵了,我出去走走。”随手抓了一个瓶子,逃也似的跑出了院子。
虽是盛夏,但山里夜风凉凉,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忽的,想喝一口带来的水,却发现,那哪里是水,分明是一瓶二锅头。她不知道白小妖何时又会出现在那里,虽然她高三留级,但他们其实并未同班。想来,估计也是于景柯邀请的她。栗子苦笑,举起二锅头就往里喉咙里灌。酒一下子烧得她猝不及防,拼命地咳嗽。她瞬间觉得,自己像是飘在风里的一片叶子。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栗子是不记得的。据说淇淇跟出来也没找到她,后来工作人员发现山脊上有个挑着奇怪舞蹈的鬼影,凑近了去寻找才发现是她。接着,她因为酒精重度过敏而休克,被抬进了医院。再接着,她混混沌沌地在家躺了几天。
直到那天,她的妈妈严淑娟来了。她一贯疏离地坐在栗子床边,寒暄了几句,眼神闪过复杂的神色,然后缓缓地说,“有些事,虽然我觉得现在不适合给你讲,不过也该挑明。”
栗子心底咯噔一下。她一直感觉自己大约不是他们亲生的,否则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丝毫的父母亲情?此时妈妈的语气这样沉重,难道是终于要告诉这个真相吗?她隐忍不发一言,咬着嘴唇,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命相师说,你命里与你父亲相克。如果亲近你,可能于我们所有人都有无法预知的灾祸。所以,这些年,我们疏远了你,也是迫不得已。而且,自你十八岁起,这相克发生的可能性更大。你这次出这样的事,就是一个印证。我们还是不要相见了吧。我已经安排你去美国留学,那边吃穿用度自会有人照应。你就在那边好生过日子,就不要回来了吧。”严淑娟说的时候,眼里似有不忍,但终究还是平静地说完。
栗子这边泪水已经往外翻,但她强忍住了,问出了那个问题:“妈,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对不对?要不然,你也不会用这样荒唐的理由搪塞我。”
“你自然是我们白家的孩子。”严淑娟毫不迟疑地说。
“真的吗?既然我是你们的孩子,我不相信那些所谓的命数。我想留在你们身边。”栗子几乎带着哭腔。即便疏离,那也是她的爸爸妈妈。如果真的去了美国,她就成了孤儿了,连个家人的念想都没有。
严淑娟似乎有所动容,这时候,白堂武进来了。
“去吧。”他声音浑厚,语气不容置疑。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帅气的人,四十多岁,依然意气风发。此时,眼里却有挣扎,然后,只听他说,“你的存在,对我是个折磨。”
“折磨”这次,犹如一记响雷,炸掉了栗子最后一丝委曲求全。一直以来,她明白父母不喜欢自己,总是安慰自己也许有什么身世原因,没想到,却是因为如此荒唐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到“折磨”,并且迫不及待地把她赶走。www.xiumb.com
她就那样成为了一个父母健在的孤儿,被流放到了美国。最孤独的时候,她甚至想不顾一切央求父母收留,然而父亲那一句“折磨”,还是激起了她最后的一丝骄傲。就凭着这一丝骄傲,她拒绝了他们的抚养费,一个人在美国苦苦支撑,走过那些荒烟蔓草的岁月。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然还是有父母的。她的父母给不了她想要的爱,但是也许给了她一些恨。爱与恨,终究都是一种寄托。而他们如果真的与她没有血缘关系,那么,连最后一丝寄托的理由也没有了。她的世界,可能会再次颠覆。而这样的颠覆,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我想,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打开它。”许久,栗子缓缓的说。是的,她没有心理准备。或者说,她又变成了鸵鸟,想把自己藏起来,假装一切都看不到。
“为什么?!”月河疑惑的问。
“对不起,月河。”栗子垂下眼帘,喃喃地说。“我想我会打开它的。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月河眼神错愕,这房子空无一物,唯一找到个笔盒,栗子却拒绝打开,她显然不能理解。月河看了栗子一会儿。眼前这个女孩,一改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一脸落寞。这种感觉,似乎是自己无法体会的。有一瞬间她甚至后悔,刚才不应该把笔盒交给栗子,而应该自己直接打开。然而,如今她也无法勉强。月河不再说什么,开始寻找出路。
她们从后门翻出去,两个人沉默的走在巷子里。栗子到处张望,但是其实心思都在那个生锈的铅笔盒上。既然那些记忆失去十几年,她也好好的,那如今她死气白咧的要找回它,到底有没有意义?
栗子又发着呆,脚下却突然一滑,那个生锈的笔盒摔在地上,成了两半。几张照片样的东西,散落了出来。栗子倒吸了一口气。她想起来野人说的那句话,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是自己选择的,其实很多时候,是被推着走的。面对真相的时候,她很想变成一只鸵鸟,把头埋起来,但是现实却终于赤裸裸地摆在她的眼前,连犹豫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稍有颤抖地捡起那几张发黄的照片。第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女孩,是栗子和白小妖八九岁的时候,虽然女大十八变,但是隐约看得出当时的轮廓。第二张照片是一张全家福,就是白小妖、白堂武和严淑娟,那一张上面,并没有自己。一切似乎可以解释地通了,似乎应该尘埃落定,但是却又有新的什么东西,在心底来回荡漾。最后一张照片其实是两张照片的组合,大的照片是一对年轻男女的合照,左边是一位男士,带着眼镜,右耳下,有一处明显的痣。右边的女士,温婉柔和,眉眼之间,竟与自己有些相似。中间贴着一张小小的证件照,隐约看得出那是栗子小时候。这显然是一张组合的“全家福”。照片后面是歪歪扭扭的稚嫩笔迹,那笔迹虽与现在有所不同,但是栗子认得,确实是自己写的。那行字写着:“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看我?”
栗子已经记不清当时写下这些字的心情,但是此时此刻,一股酸涩的感觉却排山倒海地涌出来,在她的胸腔里寻找出口。那是一种久违的孤独和失落,在她的体内横穿直撞,幢的每一处都生疼,最后从眼睛出奔涌而出,却凉凉地滑落了。
“原来,我真的不是他们的女儿。”栗子在心底总结真相。虽然是这两天做了许多的情绪铺垫,但她依然没能表现得平静。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我知道你还是无法接受。但是真相总要面对。有些问题,我们需要慢慢找答案,可能要花费一些时间。”月河拍了拍栗子的肩膀,示意该出发了。然后径直往前走去。
栗子又看了一眼笔盒,发现底下有个夹层。她狐疑地打开夹层,一枚徽章静静地躺在里头。徽章是铜质的,厚实有质感,上面是一个船锚图案,隐约掩映出一个大写字母“m”。
她不知道这个徽章的出处,正想问月河,抬头却发现月河已经走远,连背影都是淡淡的。栗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徽章和照片放回笔盒,机械地跟了上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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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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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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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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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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