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村口,栗子摸出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已经快六点了。太阳一点一点的下沉,映红了半边天,稻田也格外闪亮,就像是刚上色的风景画。栗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拿出了绘本,开始写写画画,用温柔的线条,记录下眼前的美景。说实话,虽然她一直是单身,但是这样独处的时候并不太多,以前上学的时候一个人在美国,住的是熙熙攘攘的宿舍,毕业后跟着大空和钟翰两个大男人住工作间,一天到晚虽然说不上多姿多彩,但却未有多少娴静的时刻。
而如今,她在这样一个不知道是陌生还是熟悉的地方,在没有人烟没有信号的村子里,一个人这样坐着开始胡思乱想。
那天栗子、月河和白小妖成功的逃离了混混的围捕,径直去了月河的家。
有洁癖的白小妖从昏迷中醒来时,看见自己的样子是崩溃的。彼时她的裙子已经皱皱巴巴,撕裂到了肚脐眼儿,全身都是土和灰,头发上还有许多的纸屑。眼看又要晕过去,月河说,先别晕,赶紧洗澡去。这一洗就是一个小时。
白小妖把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恨不得脱去一层皮,才勉强洗去自己躺在垃圾车里的一小部分恶心。这个时候她打量月河的浴室,简直干净的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就连处女座的白小妖的浴室都做不到如此程度,她直接在心里给月河打上了“非人类”的标签。
与此同时,月河打电话叫了两份外卖。
栗子的肚子早已经打鼓,她的心里因为疑云重重也在打鼓。她的第一个问题是,三个人,两份外卖怎么够吃?第二个问题是,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问题,月河很快给了栗子答案,说她不吃。
“我去,不吃也可以点三份啊,我可以吃两份的。”栗子在心里腹诽。
对于第二个问题,月河不紧不慢的说,“你们,记得自己十岁以前的事情吗?”
栗子正嚼着一大块牛肉,吃得正香呢,被问到这个问题,着实有点噎着了。
十岁以前?栗子确实不大记得自己干过什么。十岁以前的记忆,大概就像是一团模糊的云彩,她触不到,也从未认真思考要不要去触碰。她的脑海里,似乎最早的记忆,就是和比她大一岁的姐姐相爱相杀。或者是,没有相爱,每次都只有她被杀。这个姐姐从小长相乖巧,嘴巴抹蜜,在哪里都是乖孩子,能哄得大人开心。所有漂亮的玩具、好吃的,都是先到她那里,而栗子永远只能捡挑剩下的那个。问题是,姐姐还不知足,还要和她抢所有她喜欢的东西,包括她喜欢的男生。从小到大,她暗恋的男生,最后都变成姐姐的男朋友,然后被无情的甩掉,不知道可怜的钟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栗子的心里闷闷的。感情上懦弱如她,从来没有对钟翰表示过什么,也许是因为胆小,也许是因为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钟翰的菜。可是当白小妖堂而皇之的和钟翰卿卿我我的时候,她心里的酸涩依然如潮水般涌来。如今她也只有默默的喜欢她的钟汉良,这个千万不能让白小妖知道,不然,连最后一丝念想怕是也要被夺走了。
这一琢磨,就扯远了,栗子回了回神,认真的思考了月河的问题,然后说,“貌似不大记得了,我回忆里都是蹂躏和被虐,都与我那个千娇百媚的姐姐有关。”
“白小栗,你又背后说我的坏话?”浴室门哐当打开,白小妖裹着浴巾就出来了,露出性感的锁骨和修长的大腿,头发湿哒哒的遮住了一半的脸。她就是什么时候都善于使出迷魂大法,总把各种男人踩在石榴裙下。栗子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是个女人,把月河准备好的大t恤,给她扔了过去。
是的,白小妖就是栗子的姐姐。姐姐这个词本来应该是多么温暖的字眼,然而在栗子过去的记忆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什么叫背后说坏话?这些话,当面说我可能说的更溜。不过某些人啊,却总想假装不认识我。”何其不幸,有这样的姐姐。栗子眼前浮现她和钟翰在一起的情景,酸酸的感觉从鼻尖冒出,但是她并不像让白小妖知道自己又一次得逞,便她夹起了一块西蓝花往嘴里放,故作轻松地说。
然而栗子的表情却被白小妖看在眼里。这个小妞受了委屈从来都是泪眼朦胧的逞强,偏偏老爸老妈还那么护着她,凭什么?有些东西就该属于完美的女人,像她那样的,不配拥有。白小妖鼻子里不屑地闷哼一声,心里却并未有丝毫快乐的感觉。
她套上大t恤,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胸衣肩带,又嫌弃地看了扯了扯t恤,然后让半个肩膀漏出来,性感的锁骨和圆润的肩膀一下子点亮了那件普通的t恤,她这才满意了,眼睛也不抬地说道:“所以你还在介意刚才的事?我是怕你在钟翰面前苦苦伪装漏了馅儿。如果钟翰知道,你是白氏集团的千金、金主白堂武的女儿,却刻意隐瞒,你说他会怎么想?按我说,你应该感谢我,好心帮你隐瞒呢!”
“我呸,什么歪理邪说!钟翰才不屑靠关系!”栗子气结,外强中干地说着这些话,却明显底气不足。她是愿意相信钟翰想靠实力的,所以从未表露自己的身份。而且以她和白堂武的关系,就算是说了,恐怕也是帮倒忙。然而,钟翰却心甘情愿接受白小妖的帮助。这才是让她受伤的。她和白小妖,本都该过着公主千金般的生活,然而现实却在他们之间拉开了巨大的鸿沟。世界上总有白小妖这样的人,什么东西都唾手可得。也总有像自己这样的人,想要什么,似乎总得卯足了劲儿,可惜也许别人并不领情。栗子努力扒饭,掩饰着自己的落寞。
月河看着她俩唇枪舌剑,略有所思但却并不意外,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说,“小妖,快吃饭吧。”
“我不吃,最近减肥。”白小妖拿起吹风机,千姿百媚的吹着头发。
这白小妖总算是说了一句栗子爱听的,便迫不及待的打开她那一份饭,把肉都夹到自己碗里。“有些人,真是浪费农民伯伯的汗水,还好有我这个环保人士。嘿嘿嘿。”
“白小栗,你这样,小心吃成猪。”
“关你p事,你这种人,哪里懂得食物的美好。”栗子望着那几块肉眼睛发光。忽而又正经起来,“刚刚月河问我记不记得十岁以前的事情,我好像真的不记得了。你有没有印象?”
白小妖停下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然后摇了摇头。
月河倒是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拿出来那天在古董店谈的古琴,放到琴架上摆好。然后,走到电视背景墙,不知道从哪里按了一个按钮,整面墙突然旋转起来,露出来一个很现代的工作室。工作室里有许多精密的仪器,电脑,还有个木头制的大屏幕,许许多多的指示灯忽明忽暗。
“这,这是什么啊?”栗子震惊的说话都有些结巴。
“这是我的工作室。”月河说着,拿出两个头戴耳机模样的罩子,放在栗子和月河的头上。自己坐到了琴台边,手指纤纤,在琴弦上拨弄起来。
栗子还没有来得及问下一句,就听得袅袅的琴音响起,她的精神极度放松,似睡非睡之时,仿佛又掉入一个梦境。
留樟村依着小山坡而建,小立家的院子在村子中央,视野最好,一眼望去,可以看得到村口的大樟树;再远些有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和夹在稻田中蜿蜒的小路。有时候,别人的爸爸妈妈就会从那条小路上回来,然后小伙伴就会蹦蹦跳跳地冲过去迎接。可是她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因为她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也鲜少回来,她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小立独自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发呆,一会儿看看空荡荡的小路,一会儿看脚下的一群小蚂蚁,孜孜不倦的排着队,密密麻麻的队伍延展到台阶下的瓦片堆里去。
小立一直和年迈的奶奶一起住。小遥是大伯的女儿,大伯在镇上做生意,具体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是听隔壁的王婶儿和李婶儿聊天时说,大伯回来开的那辆车很值钱,抵得上王婶儿家两个院子。以前大伯每隔几天回来一次,但是自从买了车,仿佛愈加忙了,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回来。每当大伯无缘无故不回家,大伯母就莫名其妙地生气,一生气,小遥会跟着遭殃,小立和奶奶更没有好日子过。
一身小纱裙的小遥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拍了一下小立的左肩膀。正当小立往左边看去,小遥却从右边探出头来,手里拿着几颗红红的草莓,摇晃了几晃,嘴里配音道,“当当当当!”
“小遥!”小立佯怒,却一眼瞥见小遥手里殷红的从没见过的小果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这是什么呀?”
“这是好吃的!”小遥神经兮兮的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数学不及格的事儿,千万不能告诉我妈,她好像听到我爸的什么风言风语了,正愁有气没处撒呢!”
“小事小事!”
两个人眼神交汇,然后喜滋滋的吃起了草莓。
“那你的数学卷子藏好了吗?”小立的小嘴红红的,舔了舔嘴唇问。
“嗯,放在书包里。”小遥像想起来什么,突然惊慌的说,“完了,刚刚我妈问我借支笔,我让她自己去书包里拿……”
“白小遥!”院内一声大叫,接着大伯母就风风火火的出来,“你这个小孽障,居然考试不及格!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待在这个鬼地方?你现在居然这样不给我争气!”说着,拿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挥过来。小遥顺势就躲在小立身后,小立一把接住了伯母的扫帚。
“大伯母,小遥也不是故意的,咱原谅她这一回行么?”小立想劝住她。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你吃我的喝我的,连你亲爸亲妈都不想养你,你还想教训我?我看你们俩,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那我就一起打!”她抡起来旁边的一根木棍,就往小立腿上打过去。小立反射性的弯腰去护着被打红的脚踝,却忘记小遥还在身后。慌乱中小遥跌到一米高的台阶下去,右腿扎在一块锋利的瓦片上,顿时鲜血淋漓,染红了白色的小裙子。
月河的琴声戛然而止,栗子和白小妖直到头戴耳机被摘下,才如梦初醒,精神都有些恍惚。
月河又沏好了迷迭香茶,往木讷的栗子和白小妖手里,各送了一杯,两个人喝了,才逐渐缓过神来。
白小妖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腿上一条突起的疤痕,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但此时却隐隐觉得有些疼。“栗子,我刚刚好想梦见小时候的你了。”她喃喃的说,又抿了一口茶。
“我也是。”栗子缓缓开口,“好像还有院子,血……记不清了”
这时候,月河走进她的工作室,很复杂的按了几个按钮,然后在一个经过加工的光滑的木头板上,显示出一段不清晰的影像。影像没有声音,断断续续。但是栗子和白小妖看完,倒吸一口气。梦里的事情,睁眼其实都不大记得了,但是亲眼看到这段影像,两人有点倒吸凉气。
“这不是我们刚才梦里的事情吗?”栗子震惊地问,“你怎么记录下来,并且播放出来的?”
“这不是梦,这是你们脑海里的回忆。”月河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的说,“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你胡说!”白小妖尖叫着,一口气说,“明明栗子就是我的亲妹妹,明明我妈妈不是那样的凶神恶煞!明明我从来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你到底使了什么旁门左道?”她完全不相信这样的事实。
“明明你也很好奇,自己腿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吧。”月河冷静的说。
白小妖的表情错愕又迷惑,她摸了摸那个自己腿上的疤痕,突然噤声不语。而栗子虽然此前已经有过心里铺垫,但是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感到朴素迷离呢?琇書蛧
所有的事情堆叠在一起,成了解不开的谜团,而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她跟着月河来到了留樟村。人家总说好奇害死猫,但是面对与自己身世相关的谜面,不论是谁,都会不惜一切找到谜底。而她,就这样跟着月河来到了留樟村,来到了一切谜团开始的地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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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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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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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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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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