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不出来,为什么非要装哭。
哭给别人看?
还是顺应风俗?
她和弟弟沉默的跪在最前面,然后磕头。
棺材抬起,几人起身,抱着爸爸遗像的弟弟走在最前面。
余念跟着走到半路,离坟地还有一个拐弯的路口时又被拦下。
“女儿不要过去了。”
又是风俗。
棺材下葬的时候,女眷一律不得靠近。
余念再次沉默。
她知道,这个时候反驳没什么意义,如果和这些无形的规则起冲突,不知道会不会让妈妈难堪。
算了。
余念停下脚步,和弟弟在空气中相视一眼,她知道弟弟和她也是一样的心思。
唢呐团浩浩荡荡的跟在弟弟的身后,余念远远的看着爸爸的棺材下了葬。
下葬之后,流水席也开始了。
在皖北农村,白事的流水席也是一样的菜量,宁愿让菜剩下半桌也不能让客人把菜全吃光。
比较讲究面子和排场。
请的烧饭的师傅是大姨夫介绍的,用的食材放心,价格也合适。
用不掉的酒水之后还能再退。
余念吃不下饭,也没上桌,妈妈端来的一些菜又递给她一个馒头。
一般家属也不上桌,可以留意其他宾客的需求。
余念掰开馒头只吃了一半,然后走了出去,正好听到唢呐团的乐手在看着爸爸的遗像。
“看着还挺年轻。”
余念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遗像上的爸爸腼腆斯文,他对着镜头微笑着。
是真的年轻。
他的40周岁生日还没到,还差半年。
吃完流水席,亲友一一道别。
该说的安慰也说了很多了。
这样的场合,在社交上再如鱼得水的人也不情愿多呆。
把场地留给死者家属。
把空间和时间也留给死者家属。
地震之后还有漫漫又长长的修复期留给他们。
家里一下子空了。
又过了段时间,两个堂哥帮忙打扫之后也走了。
家里更空了。
余念看着在院子里弯腰收拾酒瓶的妈妈和弟弟,突然感觉像少了一个人。
偌大的一个家,从此只有他们三个。
有风吹过,吹落那棵月季花树上的一朵残花的花瓣。
粉色的花瓣飘在泥土上,凋零后再化成养分。
日子终究要过下去的。
【小念,我是谢娇丽。】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余念拿起手机看到一个微信好友添加提醒。
余念赶紧通过。
【小念,我整理了一些你爸爸生前的照片和诗歌,现在全都发给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可能很快就要坐牢了,因为搞理财,我骗了身边一些亲友的钱,其中也包括你爸的两万。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要骗,只是后来……】
【落到这个结局也是我罪有应得。】
【我已经把泰山新村的房子卖了,很快就能还钱。】
【你爸爸是个好人,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好的人。】
【很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谢娇丽的微信一条条的发过来,她打字很快。
文字之后,就是一些照片。
照片里的爸爸更加年轻,好像是他们在玄武湖划船时拍的,穿着砖红色的polo衫的爸爸笑得很开心。
这些照片是在爸爸生前他们都不敢发给余念和妈妈看的,如今她一并整理了过来。
再之后是一张张手写的诗歌,谢娇丽把它们一张张拍下来的。
纸张已经能看出有些陈旧。
可每一张都拍的正正方方,把诗歌全都拍在了里面。
余念一首首的看着。
大多是爸爸思乡的情怀。
其实严格来说,那并不是很规整的诗句。
押韵压得乱七八糟,有些词只能算是勉强。
笨拙却朴素真诚。
【谢谢,保重。】
谢阿姨是这样的下场,是余念始料不及的。
余念感觉唏嘘不已。
关于爸爸的这段婚外情,也在这些诗歌和照片中彻底落下帷幕。m.xiumb.com
和谢阿姨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爸爸是开心的吧。
余念并不是突然歌颂这段婚外情,只是能更成熟的去看待爸爸生前的这个小插曲。
第二天,小堂哥开车把余念他们送到了镇上。
之前因为临近过年,贫困户的落实,还有报销流程都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报销下来的时候,爸爸当时已经快油尽灯枯。
今天,余念才把报销的钱取出来。
这次报销的比例很高,因为是大笔,报销之后又有一笔二次报销。
拿到钱的一家人,心怀感激的同时也五味杂陈。
当天下午,妈妈拿开爸爸的那个小本子,把亲友的钱一一还掉。
还有余念朋友的钱也还了。
“俺哥,你停一下,我买个东西。”
当面包车路过村头的小卖部时,余念下了车。
“小念,你买啥?身上可有钱?”
妈妈不知道余念要买什么。
“有~”
余念往小卖部跑去,没一分钟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两小袋花种子。
到家之后,余念找来了一把小锄头,又从还没来及卖的饮料瓶里找来一个大容量的洗干净,装满清水。
“小觉,跟我一起去。”
小觉第一个猜出姐姐的计划。
换了昨天下过地,鞋底还有些泥泞的球鞋。
姐弟两人往爸爸的坟地走去。
小心翼翼的翻了一些土,把花种子撒了进去。
田地里的风呼呼的刮着,姐弟俩静静的呆了一会儿,一句话都没有说。
也没必要说一句话。
提着空饮料瓶回家的时候,已经有收废品的停在了她家门口。
“这些你看看,想要的都带走。”
妈妈把家里一些旧鞋子旧物件全都提了出来。
余念看着那一包包东西,那些是她说了很多遍,妈妈都舍不得扔的东西。
如今妈妈也学会了慢慢断舍离。
废品卖掉,酒水也退掉,家里的卫生也打扫完毕。
“走吧。”
小堂哥也上了面包车。
大人要工作了,她和弟弟还要继续学习。
就在余念把行李往车上搬的时候,一只黄色的蝴蝶打着旋在她眼前飘过,然后落在了面包车的前车窗上。
它轻轻的抖动着翅膀,像完全不怕人一样。
这个时节能看到蝴蝶也是有些神奇。
余念看着那只黄色蝴蝶,看它久久的停在车窗上。
她想回去去喊妈妈和弟弟赶紧过来,又怕惊扰了那只蝴蝶。
是爸爸吧?
不是说黄色的蝴蝶是亲人的亡灵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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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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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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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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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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