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在老家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冬天,但南京人会在这天喝鸡汤。
“俺姐,咱们去老乡鸡打包两份鸡汤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
姐弟俩吃完早饭,收拾好去医院的东西,走出小区不远处就是一家老乡鸡。
老乡鸡是一个快餐品牌,从安徽合肥发展过来的,在南京有多家直营店,因品控等多方面原因,暂未开放加盟权限。
在南京的口碑不错,最主要的,也相对卫生。
卫生干净也是余家人现在吃饭的第一标准。
姐弟俩一拍即合,到老乡鸡打包了两份鸡汤。
似乎是怕鸡汤凉得太快,两人的脚步都比以往更快了一点。
本以为到的挺早的,没想到爸爸病床旁边已经坐下一个人。
一个至少六七十岁的老奶奶。
此刻她背对着病房的门口,余念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还有她一头花白的头发。
自从余有量住院,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探病的人。
其中有一小部分余念都不认识,这是爸爸这十年来在南京积累的关系网。
“廖阿姨,这是我女儿还有儿子。小觉小念,喊廖奶奶。”
余有量看到儿女来了,让两人喊人。
“廖奶奶。”
“廖奶奶好。”
余念和余小觉礼貌冲这位老奶奶问好。
“好~好~都是乖孩子,和你一样的和气面相。你好好养病,我也见过你了,也如愿了,也该回去了。”
廖奶奶一脸慈祥的在余念和余小觉脸上绕了一圈,然后有些踉跄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余念才发现她比之前想象中还要瘦小,背也有点佝偻。
“廖奶奶,你不多待一会?好不容易从溧水过来一趟,这么远。”
一旁站着的梅秀琳开口挽留,余念才知道这个老人家竟然一个人从溧水过来的。
溧水属于南京,但属于很偏远的一个区。
主要发展旅游业,地铁也还没开通。
溧水和高淳的南京人如果来南京市区的其他几个区,都会调侃一句“进城”。
“不了,我得走了。蹭别人的车来了,总不能让别人等。”
廖奶奶执意要走,走之前伸出那老树枝一样的手紧紧的握了一下余有量的手。
握得很近,虎口处的青筋都凸起很高。
浑浊的双眼里,已有水光溢出来。
“小余,你可得坚持住!不要走在我这个孤寡老婆子前面!”
廖奶奶终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抬起手背抹抹眼睛走出了病房。
“廖奶奶,我送送你……”
余念忍住喉头里的哽咽,转身跟在廖奶奶身后。
“孩子,不要送了,我邻居家侄子在一楼等我。今天冬至,南京人喝鸡汤,你们那我不知道是不是吃饺子还是吃汤圆,我都带了点。回去吧!”
廖奶奶尽力挤出笑容,随后摆摆手离去。
“是恁爸前几年修电视机认识的。老伴走得早,两人就一个儿子,儿子年轻的时候喝酒喝太多,脑溢血走了,也走不少年了。恁爸第一次修电视机觉得老人可怜,没要她钱,后来每次溧水的单子都会绕过去看看……也算认识有六七年了吧?”
梅秀琳声音很轻,试图起个话头让丈夫回答,让他从刚刚的情绪里走出来。
“六年半了。”
余有量不假思索,躺在病床上的时间太漫长了,漫长到这39年的人生在脑海里来回放了好几遍。
像放电影一样。
和谁有过矛盾,和谁第一次见面在哪,和谁认识多少年。
借过谁的钱,谁借过他的钱。
小念小觉第一次说话是多大,说的是什么。
都有时间慢慢回忆,慢慢梳理。
余念没有说话,想着廖奶奶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大半辈子孤苦伶仃,也真是个可怜人。
一上午,病房里都很安静。
谁都能感受到爸爸低落的情绪。
“对了,这是在楼下的时候廖阿姨给的红包,她一定要给,说寓意好……正好小念他们过来,廖阿姨走的时候我给忘了!”
快十点的时候,梅秀琳往口袋里摸手机,突然摸到了一个纸壳,掏出来才发现是一个小红包。
妈妈有些愧疚把这件事忘了,她本来想着先收着然后等老人家走的时候再还回去的,可廖奶奶在病房里一共也只呆了不到20分钟。
“收下吧,拆开看多少钱。”
余有量说着把床头柜旁边的小本本拿了出来,但因为一只手打着点滴,他不方便拔开签字笔的笔帽。
余念赶紧上前,把笔帽拔开,然后重新把它放在了爸爸手里。
余光看到爸爸小本本上打开的那一页里密密麻麻都是名字和数字。
梅秀琳拆开数了数,怕数错了又重新数了一遍。xǐυmь.℃òm
一共6张一百的,1张五十的,还有1张十块的。
“是660。”
在余念老家,六有顺的谐音。
660,六六大顺。
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随着妈妈话音落下,余念看到爸爸在他的小本本上一笔一划的写下:廖阿姨,660元。12.22日,冬至。
中午,一家人吃着重新加热的饺子,汤圆还有鸡汤。
过了一个南北方风俗相融合的冬至。
午后姐弟俩就窝在病房里看书,今天很冷,降温预警也不断升级。
“好像下雪了!”
余念把作业做完,抬头正好看到窗外飘落的雪花。
第一场雪来了。
小觉也趴过来看,外面天色阴沉,雪花很小,看不真切,需要眯着眼睛看才能看出确实是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啊!”
第一床的病人是东北人,但和标签里社交牛b的东北人不太一样,他几乎很少说话。
大多时候沉默的像一块大石头。
也许是南京的初雪让他想到了老家的冰天雪地。
快过年了,过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熬到了余念的18岁生日,但愿还能熬到过年。
老天,你也算待我不薄了。
回家吧,这次化疗结束就回家见见爹妈。
余有量侧过头,因为是躺着的原因,看不到外面的雪,又似乎感受到了它的到来。
“余有量!看我给你们带了啥!”
随着一声嘹亮的嗓音,一家人同时转头看向了来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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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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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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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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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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