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和余小觉出现在病房时还不到八点，却没看到爸妈。
说话的是隔壁床躺着正在看报纸的老大爷。
“爷爷早，我们今天起得早。”
余念话音未落，爸爸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响了。
余念赶紧把书包放下，拿起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没有备注，但是来电显示是安徽亳州。
老家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余有量的女儿，请问你是？”
余念突然想起忘记切换老家话，正想重说一遍的时候，来人的声音带着惊喜。
“是小念嘛？我是你满意叔啊！你们前庄的余满意！好几年没见了吧？你爸的电话我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你爸呢？”
余满意今年39岁，和余有量同岁。
年轻时两人还是同行，都是村里的电工，只是一个是前村的，一个是后村的。
余家村人口众多，原本是一个村的。为了方便管理，后来由一条十字路口为分界线，分成了前庄和后庄。
余念他们是后庄，余满意是前庄，但都属于余家村的村民。
“俺爸他在做检查，手机放病房里充电呢。俺叔你有啥事吗？”
电话那端的乡音让人倍感亲切。
余念记得满意叔前几年好像当上了余家村的村长。老家的中青年劳动力几乎散落在一二三线城市，一年到头村里只有老人和留守儿童守在家乡，原来的老村长好像在前几年的某个冬天寿终正寝。好像就是从那之后不久，余满意当上了余家村的村长。
来南京五年了，关于老家的事，大多是从爸妈的聊天中听到的七零八乱的信息，并不完整。
“俺叔，你现在是村长了吗？”
余念想着就随口问了出来。
“是啊。对了，我正去镇上开会，我先把要说的和你说下，等中午的时候再给你爸打电话——不，还是你爸中午啥时候有空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我手机号就是这个，别忘了。”
余念感受到已经被当成一个大孩子小大人一样对待，腰板都不由得挺直了。
“好的，我记下了！俺叔你要说啥，我先记下。”
“小念，因为你爸的是异地住院，等下我短信发给你一个号码，事关新农合医药费报销的，官网上登录上传资料也行，但是我建议是直接打电话方便快捷。现在咱们农村对这方面还是很重视的！另外，小念你今年是不是17岁，小觉今年是13还是14？”
余满意好像在赶路，听筒里时不时传来呼呼刮过的风，还有摩托车发动的引擎声，很响。
余念记得满意叔好像有一辆摩托车，很旧的摩托车。每次从他们村路过都发出挺大的声响，这么多年了，还没换过吗……
“是的，我17了，还有两个月18岁。我弟今年14岁。”
余念不知道满意叔为什么要问他们的年纪，怕他旁边太吵听不清，又抬高了些声音。
“好的小念，我交给你两个任务——”
刺——
突然，听筒内传来一声急促的摩托车刹车声。
余念吓了一跳，忙问：“俺叔，你那边咋了？要么你好好骑车，等你停下来再说吧……”
这么着急的赶路，还边骑摩托车边打电话，而且满意叔的车在她的印象里实在太破太破了。
都当上村长了，怎么还这么艰苦朴素啊，不给自己换一个装备，这样出门不耽误事吗？
“没事，刚才突然窜出来一个黄鼠狼！从咱们家去镇上的路也修好了，路好着呢！”
余满意在电话那头爽朗一笑，然后继续说：“第一个任务就是等下挂了电话加我这个手机号微信，然后把你家的户口本，你爸妈的身份证，你和你弟的学生证这些电子档发我一份；第二个任务就是写下你家的情况，文字说明，你从小到大也写过不少作文了吧？就把这个当成小作文，尽量客观，尽量真实，到时候我在镇里公众号宣传一下。”
余满意虽然语速很快，但是表达的很清楚。
转念一想，十七八岁的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小念，你明白我说的话吗？这些你能做到吗？”
余满意耐心的询问。
“明白！能的！谢谢满意叔！”
挂了电话，余念干劲满满。
被当成大人对待给予重任的感觉很好，她一定要顺利完成任务。
“俺姐，电话我来打。你去准备满意叔要的东西，我猜满意叔应该是想给咱家申请低保户……”
一旁的余小觉也听到了电话内容，此时澄澈的双眼正看着余念。
余念怔愣了一下，想想也的确有可能。
像他们家这种情况，一家之主生病，妈妈作为陪护也辞掉了一月两千多的保洁工作，子女都是未成年还在上学，等于现在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远在八九百里开外的余满意，并不知道，他刚刚那通电话给余念一家的鼓励和意义。
老家社保局的电话很顺利，报了一些信息后，这边的治疗信息很快就已同步到数据库，快的话甚至出院当天就能报销。
余念对老家新农合的发展之快大为吃惊。
弟弟那边挂了电话，余念这边也找到了妈妈包里的户口本等一系列证件，还有一些身份证复印件。
加了余满意的微信后，余念迅速拍好的清晰的照片一并发给了他。
“俺姐，你写吧，外面桌子上没人，你可以先写到纸上，方便修改。”
余小觉的眼底又是那种崇拜小说家的眼光，看得余念的脸止不住烧起来。
如果让弟弟知道，她写的小说根本就没签约不知道会不会令他很失望。
“你这纸笔都准备好了……”
余念低头拿过弟弟手中的纸笔，快步朝外面的桌子走去。xiumb.com
压力挺大。
大到余念第一个字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尽量客观，尽量真实……”
余念脑海里重复着村长的话。
五十分钟后，当余念写好第三版的最后一个字时，走廊上梅秀琳推着余有量从电梯里拐进来。
“小念，来多久了？”
梅秀琳以为余念和往常一样是在写作业。
余念却心慌的把纸压在手肘下，连同被作废的几张废稿也收好一并压在另一个手肘下。
“没多久，刚一会。”
余念抬起脸不自然的傻笑，坐在轮椅上的余有量深深的看了一眼余念手肘下的纸张，不露声色。
“俺爸俺妈，满意叔前面打电话过来呢。打俺爸手机上的，让我们打电话去社保局备案说能报销医药费，还让我们把户口本之类的发给他微信，我和小觉都弄好了。”
余念仓皇起身，把带着最后那版文字的纸叠好，其余废稿快速扔进垃圾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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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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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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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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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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